第四十章 先知與船長(下)(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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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人在格陵蘭掙扎,多少人在格陵蘭哭泣,多少人在格陵蘭等待屈辱的死亡。
沃爾夫的家族其實是一個非常務實的家族。他們對講述虛無縹緲的神學、神話的興趣,遠不如對格陵蘭各方面情形的分析興趣。
從他們世世代代收集的精密資料與分析計算可知,近幾年來,溫度、土壤肥力、土地耕作率、勞動力使用情形,都在指向這一年,ad1134,寒冷的冬季期間,格陵蘭西海岸將有82以上的人口處於飢寒交迫狀態。
但那終究只是一個數字,是沃爾夫躺在長椅上動動手指寫出來的。
而當沃爾夫從房間裡走出來,不再用醉眼去觀察卡德加特時,才明白這場天災對於自己的民族究竟意味著什麼。
白天,卡德加特繁忙的幹街是繁華的天堂,夜晚,那骯髒破落的小巷裡生長著這座城市的另一面。
一個瘦到皮包骨的諾德女人抱著一個嬰兒,她像一個受詛咒的骷髏一樣瑟縮在角落裡,低聲哄著有氣無力地啜泣著的孩子入睡。女人的頭髮像枯草一般雜亂乾澀,菜綠色的面龐上擠出兩隻無神而又絕望的大眼。
她朝每個路過的男人伸出乾瘦如柴的手臂,哀求道:“先生行行好,救救我的孩子,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周圍還隱隱約約有許多的難民,天黑路遠,沃爾夫看不太清。這個無人問津的小巷,似乎是逃難的諾德災民最後的棲身處。
沃爾夫透過街邊火把放射出的光亮,能隱隱約約看到,那個女人懷裡的孩子像一條死魚般癱軟在母親懷裡,面板在寒冷的催化下發黑髮紫,像是屍斑一樣,根本活不成。即便有足夠的食物和溫暖將他從死神手裡奪回,也是得到了一個發育扭曲的殘廢。
那女子還是有幾般姿色,來往的男人卻根本不敢看她一眼——這個飢餓死亡年代,誰也救不了誰。
但沃爾夫不同。他從來沒有遭受到飢餓的折磨,所接觸到的,也都是被他養得衣食無憂的村民、手下,以及受災程度弱一些的海斯特堡人。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目睹有人因為飢餓而如此接近死亡。
或許,那一年,16歲的沃爾夫還沒有殺過那麼多的人,沒有成為上位者的覺悟,還不肯那麼麻木冷酷無情。
他只能想到在自己懷裡撒嬌的小莎琳,那個可愛的小丫頭,和那個很愛她的母親瑪格麗特。在他看來,他們與他們並無不同。只是出生的隨機錯位。倘若這個女人是海斯特堡的領主,那這個不幸的孩子一定和小莎琳生活的一樣幸福。
沃爾夫摸摸自己懷裡,還有一個從酒館順來的小麵包和一把第納爾,他下定決心救救這對母子。不是出於所謂的憂世情懷,而是出於對一個生命的敬畏與尊重。至少,那一刻的沃爾夫是純真的,是善良的。不論他之前或以後殺死過什麼人、算計過什麼鬼。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那女人的面前,掏出那個小麵包,遞到她面前,說道:“吃吧,趁沒有別人發現。”
那女人激動地點點頭,看來她確實很久沒有吃到東西了。連聲謝謝都沒說,她就一把奪過那乾冷粗糙的小麵包,三口兩口嚥進了肚子裡。那癟澀的乾糧把她噎得淚光迷離。但她還是搶在第一個難民轉過頭來之前把麵包吃的渣都不剩。
“有,吃的!那個矮個子他有吃的!”幾個虛弱的聲音在歇斯底里地叫喊“他沒有武器!”
那個剛剛接受了沃爾夫施捨救助的女人也變了一副嘴臉,滿臉的貪婪與渴望:“桀桀桀,我看到了他的懷裡…裝滿了…是亮晶晶的第納爾!足夠咱們一人一個!”
沃爾夫立刻反應了過來,自己惹上了一個天大麻煩!扭過頭,那伸手能不見五指的街頭,不知有多少雙餓得發藍的眼睛,在陰森森盯著手無寸鐵的沃爾夫。
在街邊瑟瑟發抖的難民,從這條小巷延伸到整個街區,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有些躺在地上不起身的,是餓昏了或是死了。剩下那些能站起來的,都在用極其滲人的眼神看著沃爾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