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詭異的安靜下來。

其實傍晚來看雲臺之前,言謝設想過很多關於如何委婉又真誠地向粟宏表達希望兩家家長約個時間坐下來聊聊他和粟春雨訂婚事宜想法的場景,以至於不像是在“搶人”,畢竟粟春雨是粟宏的掌上明珠。他思來想去,不得其法,索性做好單刀直入、開門見山的準備,卻沒料到,轉機來的如此恰逢其時。

或許因為他還不是一個女兒的父親,所以粟宏話裡話外很多豐沛的情感,他如今無法真正感同身受,可一旦他想到,假如他和粟春雨的女兒將來會被一個陌生的男人娶走……僅僅想到這點,他的胸口便湧上一陣難以抑制的酸澀。

他還不是一個女兒的父親尚且能體味到一點父親嫁女兒的不捨與糾結……他側頭看向正凝視著自己的粟宏——作為父親,他一定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揹著妻女對他說出如此懇切的一番話吧。

良久的沉默中,言謝略帶沙啞的嗓音在寂靜的車廂中緩緩響起:“叔叔,你是我見過的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粟宏嚴肅的臉上因為他這樣一句突如其來的誇獎一時忍俊不禁起來,再開口時,先前那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長輩頓時消失無蹤,又變成了平日儒雅幽默的老粟同志。

“你這頂高帽給我戴得就高了,我是一名教師,可沒那麼容易被你個臭小子的三言兩語糊弄啊。”言外之意,我不吃你那套。

然而言謝正色端坐在座位上,臉上無半點違心,他對上粟宏的視線,鄭重其事道:“我說得都是真心話,叔叔。我相信粟粟之所以如此善良、出色,一定與您和阿姨的教育還有對她的寵愛分不開。她是一個充滿了陽光和愛的人。我常常忍不住想,這輩子能遇到她,真的是我最幸運的事。”想起粟春雨明媚的笑容,他更加堅定了想和她結婚的決心,於是終於說出他醞釀了一路的話:

“叔叔,或許我現在說這番話會有點唐突,但我懇請您聽完我的話。其實今晚來看雲臺之前,家裡和我商量過了,如果您和阿姨方便,我父母想邀個時間登門拜訪。您大概看出了的我意圖吧。

我知道我並不完美,拋開一副皮囊和還算不錯的家世,真正屬於我這個人的,大概只有一個學歷和一份體面的工作。我不知道能用身上的什麼優點來說服你把女兒嫁給我這樣一個不出色的人,但請相信,我愛粟粟,我想照顧她一輩子、與她共度餘生的決心絕不是今天才有,更不是一時興起的消遣。所以我想在雙方父母的見證下,給我們彼此一個正式的交往儀式。”

“正式的交往儀式”指代什麼,言謝並未多做解釋,但粟宏聽出了他話裡的深意,只默了一瞬,便頷首應下。

言謝漆黑的眼眸在明寐的夜色中倏地一亮,“謝謝叔叔。”

粟宏露出一個目前為止最放鬆的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話已經說開,該回家了。”

翁婿倆慢悠悠回到家時,粟春雨正和方菲坐在廊簷下乘涼。院子裡的燈光半明半昧,無端為這一院的夜色增添了幾許曖昧。夏夜蚊子多,方菲在藤椅旁邊特意點了蚊香。嫋嫋的青煙在輕柔的晚風中翩躚直上,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言謝才走近便聞到了一陣艾草的香氣,與他常年在外做執飛任務時在途經田間農舍聞到的味道類似。他知道那是驅蚊用的艾草,他沒想到回到沅城還能聞到,一時感到驚喜,還沒問點什麼,便見粟春雨搖著蒲扇起身朝他走來。

“言謝同學你可算是回來了,快點跟我上樓,我的電腦突然藍色畫面啟動不了了,我翻譯的文件都還沒來得及儲存,不知道還找不找的回來。”她說著,一把拽過他,將人拉進了屋內徑直往樓上而去。

院子裡只留方菲與粟宏相視而笑。見他一身輕鬆,目光慈愛地望著屋內,方菲似是猜到了,試探問:“你和小謝聊了?”

“嗯。”粟宏緩步走到方菲身邊坐下。

“那我採訪一下,什麼感受啊老粟同志?”她揶揄地盯著身旁的丈夫,眼裡有若隱若現的笑意。

粟宏伸手將妻子攬進懷裡,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落在院中的梔子樹上,語氣含笑道:“雖然捨不得,但言謝這臭小子確實不錯,咱們女兒的眼光啊,嘖。”

一個“嘖”字,意猶未盡,卻道盡了他對言謝的喜愛。

方菲見丈夫如此,眼底的笑意加深,“看來我得開始準備嫁妝了。”

粟宏但笑不語。

樓上在房間搗騰電腦的言謝並不知樓下發生的對話,他正坐在窗前的書桌邊,開著檯燈拆電腦,粟春雨搬來一把椅子湊在他旁邊,一邊撐著下巴看他不停擺弄,一邊好奇心頗重地與他聊天:“修電腦對你來說是不是輕而易舉的事?”靠得近了,她這才聞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聯想先前下樓後沒在屋裡看到他和老粟同志,方菲解釋說二人買菸去了,她心裡頓時浮起疑惑。

言謝頭也不抬,“還行,只要不是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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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春雨贊成地點點頭,“也對,畢竟你大學學的就是電子這一塊,修電腦對你而言,肯定是小事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