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桐大概是真累了,眉宇間埋著深深的倦色,眼睛半睜半閉地輕輕闔著。他身上少了那份慣常的疏冷,卻不顯暗沉,反而從骨子裡透出了幾分慵懶來。

慵懶得風情萬種。

——尤其是方才他微微張口,從刀尖上咬下蘋果塊的時候,唇齒間的風情一晃而過,靡豔得讓人心猿意馬。

孤男寡男共處一室,盛應閑也不敢再撩撥下去,怕真撩出火來。他見顏桐似乎是睡了,起身關了客廳燈。

顏桐這一覺睡得極差。

熄燈之後,他背後傷口一陣一陣發疼,腦子裡也不得清淨,一會兒是幾個小時前的驚險,一會兒是徐介之,一會兒是今晚見到的葉青,又一會兒是坐在車裡的盛應閑,對他說生日快樂……

他努力清空思緒。

……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風華正茂的葉青拉著他的手,說兒子我們今天去看電影,笑得神采飛揚……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他甩開葉青,因為都傳說葉青是睡上來的……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他在房間裡寫作業,顏琛抱著衣衫不整的陌生女人回來,靡亂得一塌糊塗……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很久很久以前,夫妻還沒有反目成仇,母子還沒有分道揚鑣。

葉青仍是風頭正盛美貌無雙的明星,顏琛仍是年輕有為英俊多金的總裁。

而他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小少爺,父母恩愛,家庭和睦。

睡一覺吧,顏桐對自己說,夢裡什麼都有。

他蜷起身子,猛然驚覺早已淚濕滿襟。

後半夜裡顏桐傷口疼醒了三四次,每次好不容易熬到睡著,又陷入夢魘,圍困在紛紛雜雜的思緒中。

到最後他終於實在不想再勉強自己睡覺了,索性直接爬了起來。

牆上掛著的鐘堪堪指到五點,天矇矇亮,些微的天光從窗戶裡透了出來。他藉著天光模模糊糊看到盛應閑歪在另一張沙發上睡得正沉,便沒開燈,摸去廚房燒水喝。

他花了十分鐘才找到房東留下來的水壺,洗淨,灌了大半壺水,擱到灶上開火。

然後順勢靠在廚房牆上,一邊等水燒開,一邊在個人終端裡查昨天夜裡的訊息。

最多的是相熟或者不相熟的朋友問他平安的,顏桐看到便順手回了過去。這些訊息裡沒有向東的,向東昨天晚上人就沖去醫院找他了。

然後有兩條來自快穿總部,跟他解釋了一下系統被禁的事。

一條來自執法司,讓他今天去做一下筆錄。

盛應閑便在這時走進了廚房,正好看到他在牆上的投影,“……他們還讓你今天過去一趟?”

顏桐回頭問他:“你沒有?”

盛應閑愣了一下。

——顏桐現在的狀態看起來比昨天晚上還差。

然後才搖了搖頭,說:“沒有。”

顏桐仰起頭笑了一聲。

只叫了他,沒叫盛應閑,就說明執法司已經查到什麼了。

盛應閑問他:“……要不你再去睡會兒?水我看著。”

顏桐搖頭:“睡不著。”

“多少睡一會吧。”盛應閑堅持,“你怎麼了?沙發不舒服?我看看樓下超市開門沒買套床上用品回來——”

顏桐指了指肩上,“疼,睡不著。昨天晚上還喝了點酒。”

盛應閑想起昨天晚上從他背後取出來的那兩片碎玻璃,鮮血淋漓得觸目驚心——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嘆了口氣。

盛應閑一整個上午都在給顏桐整理公寓。

他跟顏桐習慣其實差不多,一般的小事都交給系統的人工智慧去做了,如今他和顏桐兩個人全都系統禁用,只好全部親力親為。

顏桐把這套公寓扔在這裡的時候不知道怎麼想的,該有的全部沒有,床只有一個床板,窗簾不知道多久沒洗過,洗漱用具一律沒有,鍋碗瓢盆無一完整,基本上就比毛坯房多個地板牆紙。

……盛應閑真是無話可說。

然而很快他便想明白了:以顏桐的挑剔,自然不可能用原房主留下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