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斜橫,清涼如水的劍光之上,一溜血光順著劍刃滑下,輕輕滴答在佈滿蛛網紋的青石地板之上,漸漸暈染開來,收劍而立的陳飛身前,自稱來自天機閣的男子無力軟倒在地,那雙眸子裡依舊蘊含著看穿世事生死的智慧與睿智,但是卻已經不再明亮,那張灑然清朗的面容依舊有讓眾生歡呼的風采,但卻已然黯淡。

寬闊的前額之上,一抹淒厲的血光,只是滲出了一縷,便是透出了無盡的死寂枯萎之氣,便是令這位身上有著無數傳奇的絕世強者命短魂消。

歐陽修竹。

公子如玉,算盡天下蒼生,觀天下眾生皆為大道棋子,唯我一人踏出這方寸棋盤之外,見得天機。

上三品勢力天機閣閣主,十三世家歐陽一脈家主,手持萬界神劍榜排位第十二的凌煙劍,一手弈劍術窮究劍術變化之道,曾強勢搏殺大妖窮奇,復又遭遇仇敵圍殺,呼吸之間殺一人,傷一人,隨即全身而退,狂笑而歸,天下皆寂,雲遊天下的癲道人曾過其府,喟然長嘆道:‘此子若不死,千年後天下當無一人能掠其鋒’。

此時距癲道人的評價,已然過去了九百年。

只是可惜,還差上一百年。

所以,他死在了這裡,他也再看不到自己傲絕當世的一幕,癲道人的聲名也終究保全。

所有人看著那再無半分氣息的青年,只感到自己腦袋好像被誰人狠狠打了一拳一般,恍恍惚惚,突然,一聲輕吟響起,銀亮的長劍在天空中劃擦過星光點點,歸於古銅色的劍鞘當中,陳飛右手輕握長劍,對著對面那面如死灰的霧氣青年平和說道:

“你說,你想要接天河劍聖一劍?”

低沉的聲音輕輕響起,在天道宗樂水以及那名白霧青年耳邊卻不啻於天降驚雷,那萎靡的兩張面容霎時間一片雪白,雙瞳當中滿是驚恐之色,但是即便是心中已然是驚恐到了極致,但是這兩人卻也是半點沒有動彈,只是呆呆地站立在原地,如同是等死的羔羊一般——

劍修有成,便可以千里御劍,取敵首級!而眼前的卻是諸天第一劍修,跨越數百位面便可將他們斬得魂飛魄散,千載修行一朝盡散。。。

逃,又能逃到哪裡去?

看著兩個顫顫巍巍的男子,以及那鬢角處不住滲出的汗漬,陳飛遺憾地嘆了一口氣,微微搖了搖頭便斜持著天河劍轉身離去——天河劍之中積攢了萬年的劍氣已然在剛剛的一劍當中盡數斬出,那一劍倒是可以勉強算得上是天河劍聖的一劍,但是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以‘天河劍聖的一劍’將此人斬殺,再出手反而是越俎代庖了。

“一劍已出,你不曾死,便也是造化。。。走吧。”

清冷平靜的聲音中,陳飛挺拔如劍的身影沿著青石山路緩緩消失,身穿白色裡衣的天河劍派諸人也追隨著‘祖師’的身形次第離去,只留下那樂水,以及其師傅站在山路之上,渾身顫顫,半點不敢動作,直到窮盡目力也看不到天和劍派一行人之後,兩人才緩緩鬆了一口氣,臉龐之上,已然全無血色。

“走!樂水!趕快走,天河劍聖已出,這裡很快就會變成這個世界混亂的中心,我們必須將這一個訊息傳遞到天機閣和天道宗!”狠狠地打了個冷顫,那名霧氣男子轉身對著樂水焦急地低喝出聲,下一瞬,一道遁光便是在山路之上閃耀而起,在空中劃過一道黯淡的曲線,朝著天河界的界口瘋狂地衝去。

在同一時間,這個位面當中一道道傳遞資訊的手段發出的光華遮蔽了星辰日月,平靜了近乎萬年的諸天萬界,似乎有滔滔暗流在震盪不止。

清虛界。

天道本無常理,萬物皆法自然。這裡乃是天下第一宗門,天道宗禁地所在之處。這一界不曾有過什麼靈石礦脈,也沒有什麼特殊靈材,但卻是整個天道宗所掌控的數百位面當中,最為中心而且重要的位面,對於這一點極為令人不解的安排,一直有許多的理由流傳在外,或是說,這裡有著一位絕世強者的傳承,得之可以笑傲天下,或是說,此界深處有神劍雛形,是以被天道宗列為禁地,以先輩心火煅燒萬年,以求其劍胎成型。或是說。。。這裡乃是天道宗宗主少時歷練之地,在這裡,他遇到了最愛和最恨的人。。。

天道宗禁地,片片茂密的青色竹林將一汪澄澈的湖水牢牢包圍,碎月流光,悠揚的琴音萬年間夜夜響起,在湖水中心,一棟青竹小屋坐落在每夜裡星光最美的角落,在這裡每一株花都記得,每一隻鳥都知曉,當月上枝頭之時,便總會有一名身穿青袍,眉目清爽地如同那皎潔月空的男子盤坐在這裡最大的青石之上,彈奏一首一首悠遠的琴音,琴乃心之聲,所以這裡的每一株花都明白,每一隻鳥都懂得。

那男子心中綿延不斷的悲哀痛苦,如同是明月之上殘缺的部分,一直都不曾消失過。

月上梢頭,淡淡的星光穿過葉與葉之間的縫隙,溫柔地撲打在湖面之上,漾起了點點惑人的漣漪,沒有人來,但是那名身穿青袍的男子卻是一如往常地出現在了湖邊上最大的青石之上,眉目皎潔而明亮,手指白皙如玉,輕輕撫在了膝上古琴之上,點點悠揚的聲音從其上漂浮而出,逐漸籠罩了整片青竹林,但是就在此時,一道明亮而刺目的光芒如同流星一般,直接貫穿了整片平和的月夜,留下了璀璨的印痕之後,竟是直接墜入了這一片茂密的竹林當中,光華一斂,竟是變成了一個身穿青袍的青年,眉目本應平和,但是此時卻滿是焦躁之色,揹負長劍,劍上有陰陽,轉動不休。落地之後直接踏步上前,拱手高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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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師兄。。。”

千秋界。

從前有一界,名為千秋,意為千秋萬載,此界不滅。界中有古山,名為千秋,意為千秋萬載,此山長青,山上有寺,名為千秋,傳為佛祖講經之所,寺中有鍾,名為千秋,千秋萬載,長鳴不止以警示眾生。

只是,千秋界中千秋山,千秋山上千秋寺,寺中千秋種,已經有萬年不曾鳴響。

此時界中正值深秋,漫山紅楓飄灑,與天地晚霞所交接,如同是有一把燎原天火,直直燒到了那九天宮闕之處,這般景色實在是令人難以用語言所描述,若非是千秋界中不易往來,恐怕早就已經成為了這諸天萬界閒人們不得不來的絕美場所,只是若有那諸多閒人來此,恐怕也便留不下這鬼斧神工的美景了,天道之下,一飲一啄實在難以捉摸。

只是,這個萬年不曾有客前來的地方,終究是出現了一個陌生的身影。

身形拘僂,滿面滄桑古樸,只是穿著一件簡簡單單的黃色長袍,他有著灰白色的長眉,看起來極溫和慈祥,頭上卻是寸草不生,沒有一根頭髮,佈滿皺紋的臉上更是沒有了雙眼,只餘了兩個深深的窟窿,卻是個自戳雙目的老佛修,若是天河界的諸人能夠來到這裡,自然不難認出,這個千秋界十個千秋當中唯一的來客,竟然是天河劍派曾經的大師兄,此時的金剛寺護法,見不得大師!

柔和的晚風當中,輕柔的腳步聲伴隨著穩定的頻率慢慢地響起,一直生於天河界,長於天河界,甚至於一身修為都是盡數學於天河界的見不得大師此時卻是如同遊子歸鄉一般,極為熟稔地饒過了流淌著楓葉的溪流,踏上了被落葉層層覆蓋的山路之上,隨即緩緩下拜,佈滿皺紋的額頭深深抵在堅硬的土地上,起身,踏步,然後再度下拜,扣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