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回到了過去,又看到了那個孤零零的,只能自己同生活奮戰的小女孩。

永遠在看書,寫字的爹爹,眼裡除了那些不能吃也不能嚼的書外,再沒有別人的存在。

她自己一個人拔草、施肥、種菜,一個人挑水、燒柴、煮飯。

因為爹說過讀書人只能握筆不能扛鋤頭,說習得文武藝,賣予帝王家。只要飽讀詩書,魚躍龍門,就能給她過上好日子。

一天又一天,而轉眼間,已經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心腸慢慢變硬、變冷了,再也不把任何希望寄託在誰的身上,不相信除了自己這雙手以外的任何人。

直到佘溫出現在她生命裡。

讓她的心開始松動,開始學著放下心防,去相信……就算手腳笨拙,就算不通俗務,這個文文弱弱的傻小子、呆書生,也會盡他全力護她周全,就算她再累、再忙,只要一回頭,他就在那兒,滿眼溫柔地守著她。

可現在,他和爹爹一樣,口口聲聲是為了她,卻一步一步地逐漸走離得她越來越遠。

這世上,她還能再相信誰?

他們永遠不知道她要的是什麼,而她,也永遠得不到她想要的。

一個溫暖可靠的家,一個和她胼手胝足,男耕女織,笑看花開花謝,日升日落的人……

“豆娘!”一雙因恐慌而冰冷的大手驀然捉住了她的手,牢牢地圈握著她,彷彿唯恐一鬆手,她就會消失無蹤。

項豆娘抬起頭,淚水已幹了的臉龐平靜得像是什麼都從未發生過,靜靜地仰視著眼前面上毫無血色,布滿恐懼與痛楚的俊秀男人。

“豆娘……”再喚一聲,他聲音已是啞住了。

“去吧。”她眸光垂落,看著沾著田裡泥土的鞋尖。

“去哪裡?”他嗓音緊繃而微顫,“以後你在哪,我就在哪。”

以前這樣的話能令她感動不已,可現在她知道,這樣的話出自他的真心,可再多的真心也不能阻止他走得越來越遠……

她再不相信,她能改變任何人的任何決定。

一如他們永遠也無法理解、改變她的固執、倔強和“唯利是圖”。

“阿溫,你回去吧。”她語氣淡然,無喜也無悲。“去做你原本想做的事,前程是你自己的,不用顧慮任何人……甚至是我。”

“不。”佘溫心底的慌亂和害怕漸漸擴大,他喉頭發緊地道:“若非為你,我要前程何用?”

“我不知道。”她想掙開他的手卻無果,疲倦地道:“但那都與我無關,我沒有辦法給你答案。”

“豆娘,你對我失望了嗎?你再也不管我了嗎?你是不是還在氣我說你無理取鬧,氣我為她說話?”他急急想解釋,“那是因為在我心裡,我們是她的兄長和兄嫂,我希望——”

“阿溫,你不欠我任何解釋。”縱然心空空落落,麻木得再也沒有任何一絲感覺,他眸底的絕望和惶恐依然令她有想落淚的沖動,語氣不由自主地放緩了。“其實,你真的什麼都不欠我的。”

佘溫睜大了眼,蒼白的嘴唇曝嚅著,像是想說什麼卻又梗住,腦中一片空白。

“我累了,我想回家。”她笑了笑,看在他眼底又是一陣鑽心的刺痛。“我可以走了嗎?”

“我跟你走,我們一起回家。”他低啞的語氣近乎哀求。

項豆娘看著他,無言,最後逕自低頭默默朝前走。

他胸口沉窒糾結得死緊,縱然手中仍牢牢握著她的手,卻有種就快要失去她的感覺……

一回到家,她只說了句:“我想回房裡躺躺。”

“豆娘……”佘溫欲言又止,眼神痛楚中帶著深深的祈諒。

她掙脫了他的手,轉身背對著他消失在房門後,當木門關上的那一剎那,砰的聲響彷彿重重砸在他心上。

他的手顫抖地平貼在她房門上,額頭輕輕地靠了上去,聲弱地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接下來幾日,佘溫和項老爹都沒有再踏進鎮上一步,而是日日跟在項豆娘身邊,不管是魚塘、菜田,她拔雜草,他們就跟著拔雜草,她飼豬,他們就幫著清理豬圈。

項豆娘沒有再提起那日在許府前發生的事,就連他們想解釋,也只會得到她起身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