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天家, 非她所願, 血染雙手奪嫡,亦非她所願,她最初所求的, 不過是和兄長活下去罷了。

只是活下去的代價,太大太大了。

為了這個活,她害了無數人, 連最為親密的兄長, 都因此事與她日漸隔閡,但她沒有絲毫後悔猶豫過。

她不想再生活在最陰暗低賤的角落, 她與其他皇子一樣, 明明都是父皇的孩子, 卻因生母地位低微,而飽受欺淩。

她不甘心, 她不想與她母親一樣, 一世卑賤。

如今她的願望終於要達到了, 兄長會成為大夏朝的君王,他們不再是活在陽光照耀不到的皇城角落。

雖然這個願望的達成, 是她用生命換來的。

但她依舊覺得很劃算。

往事一幕幕漫上腦海, 廣寧公主彷彿看到自己來世的模樣。

下一世,莫再出生帝王家了。

舞姬生的公主這條路太難走了,她這輩子已經走夠了。

然而廣寧公主並沒有死成。

在她剛剛踢開腳下的凳子時,內侍便沖了進來,袖子裡藏著的匕首割斷勒著廣寧公主的白綾, 廣寧公主倒在了地上。

伺候廣寧公主的宮女低眉垂淚,小聲地喚著公主。

廣寧公主抬起頭,對上內侍笑容滿面的臉。

內侍眉眼裡都是笑,但眼珠子卻是冷的,道:“公主,您這般輕輕巧巧地去了,讓咱家如何跟太後她老人家交代呢?”

此時她還有什麼不明白?

太後不許她死的這般容易,她就不能這般輕輕鬆鬆地去死。

不死就不死吧,她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是她做不到的?

廣寧公主慢慢站起身,蒼白的臉上因短暫的窒息而泛起淡淡的紅暈,拍了拍小宮女的手,示意她無需再哭。

在這個冰冷壓抑的皇宮裡,眼淚是最無用的東西,若是有用,她何須看著母親的身體由溫熱變得冰涼,又何須受盡眾人冷眼,成為皇子裡被譏笑嘲弄的那一個?

她從來不相信眼淚。

廣寧公主道:“是我僭越了。”

淺淺一笑,廣寧公主道:“生於天家的人,性命哪裡由得自己?”

內侍見她識趣,道:“公主明白這個道理便好。”

如此便又過了數日。

太後雖然憎惡她,但在吃食穿戴上卻不曾虧待於她,她仍是大夏朝唯一一個有封號的公主,宮中無人敢對她不敬。

太後越是如此,廣寧公主越發知道太後不會輕易放過她。

已經走到這一步,她早已沒有回頭路,與其惶惶不可終日地活著,不如趁現在身份仍在,做一些自己想做,之前顧忌太多不敢做的事情。

她將指甲上染得鮮紅,脫去素雅孤離的宮裝,換上她之前不敢嘗試的豔麗裝束,鳳釵步搖垂下長長的流蘇,耀眼的花細被她貼在眉心。

她對著鏡子看,鏡子裡的人一掃往日病弱清淡模樣,一舉一動豔麗不可方物。

原來她也撐得起這些好看的衣服與頭飾,只是可惜,也只能在宮中自己試試了,過不了多久,她就會被太後送至讓她生不如死的地方。

廣寧公主手扶著鬢間的鳳釵,對著鏡子出神。

殿外響起內侍尖細的聲音:“太後召廣寧公主。”

終於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