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長到這麼大,頭一回坐船,擁有這般美景在前,她卻無心欣賞,一雙美目只盯著漸漸消失在視野中的青山鎮,又朝小蓮村的方向望了一回,只覺心緒翻滾。

她這就,這就走了?

當真世事難料。

一時又想到生母早逝,父親疼愛,他們姐弟如今卻又要寄人籬下,前路茫茫,心中又酸又痛,真個百感交集。

她驟逢大變,又壓抑許久,更兼心思細膩,如今都擠在一處發作起來,當晚竟就發了高熱。

胭虎急的要哭,徐峰也有點手足無措。

他們都是行走江湖的糙老爺們兒,且不說一年到頭不生病,便是有點什麼,胡亂吃些水酒,熱熱的泡個澡,蒙著被子睡一晚發發汗也就過去了,哪裡知道這嬌滴滴的女孩兒家病了該如何應付?

“大當家的,這可如何是好?”

趙恆想了一回,先去叫人取了藥,徐峰一看就急了,“大當家的,這都是咱們吃的虎狼藥,妹子這樣嬌弱,如何使得?”

行走江湖的,尤其是趙恆這樣讀過書的,都是略同醫理的,他先給胭脂略把了脈,又想了一回,道:“如今咱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距離下個鎮子少說還有兩日路程,妹子的高熱等不得。我先酌情將這劑量刪減一回,先試試看吧。”

胭虎哽咽著嗯了聲,就去替他準備去了。

事到臨頭,實在別無他法,也不能坐以待斃,只好放手一搏了。

好在胭脂雖然是個女兒家,可平日也辛勤勞作,身體底子很不錯,如今灌了猛藥,結結實實發了一身汗,先後三床被子都被打濕了,半夜就不燒了,趙恆等人都狠狠鬆了口氣。

徐峰就笑拍著胭虎的肩膀笑道:“你們姐弟倆都是有後福的,日後必然遇難成祥,逢兇化吉,再也沒有不好的了。”

胭虎含著眼淚點點頭,胡亂摸了摸臉,也笑了,“那就借二哥吉言。”

雖然不發燒了,可胭脂到底傷了元氣,難免有些虛虧,胭虎就日夜守著,又親自下河捕魚與她熬煮魚湯補養身體,三五日下來倒也長出了點肉,眾人看著都各自歡喜。

如今既然出來了,總得想法子活下去才是,胭脂得空算了算自己的身家,統共只有十一兩四錢銀子,再就是些個針線、衣裳、筆墨紙硯等物,以及上一回處理好的厴粉,再多就沒了。

十一兩多錢,聽著不少,可一旦出門在外的,也就不經花了。

稍後船靠岸進行補給和相關買賣,胭脂還特意去了一趟針線鋪子,又扯了幾尺上等好布,準備沿途也做些買賣,等回頭安定下,也好有本錢做些個胭脂水粉的販賣。

見她身子剛好就開始忙活,趙恆不免勸慰,“妹子只管安心休養,你也是讀過書的,豈不聞凡事都有個輕重緩急?”

胭脂笑笑,“讓兩位哥哥受累了,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再說,我也忙活慣了,驟然歇著還有些不適應哩。”

趙恆還未開口,徐峰就洪鐘一樣的聲音就響起來:“妹子,你不知道,大當家素來抱打不平,此等義舉便是恨不得車載鬥量,人人都要報答,他卻哪裡受的盡!”

胭脂抿了抿嘴,也不說話。

趙恆略一思索,“若實在無事,略做些活計解悶兒也就罷了,只別累壞了身子,都是自家兄妹,太客氣反而生分了。”

這個姑娘很有些主見,性子也倔,眼下雖跟著出來了,只怕一時半會兒拗不過來。

胭脂果然燦然一笑,“我自曉得,多謝大哥。”

她本就生的美麗,大病一場之後又平添幾分嬌弱,這樣的笑便如帶露花蕾,令周遭一切美景都黯然失色了。

趙恆腔子裡一顆心忽然就不聽使喚的砰砰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