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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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五說賈六是他兒時一個很重要的朋友,阿柳道:“但我看他好像並不認得你。”
“那是因為那時我們都還很小,我和他分開得十分匆忙。當時我八歲,他的年紀跟我差不多。”
阿柳歪頭認真地瞧著楊五,月光灑在她臉上,發出柔和的白光來,雙眸像清若湖水。楊五看見,微笑道:“你又想聽故事了,是麼?”
阿柳笑了笑,楊五將大氅墊在水軒內的圓石凳子上,對阿柳道:“坐下說。”
阿柳坐下來,用聽故事的神情,專注地瞅著楊五。
楊五微微一笑,問道:“還記得在黑風嶺,有一晚我帶你去給我師父上墳,提到我曾在深山裡生活,後來遇上了我師父的事麼?”
阿柳點點頭,楊五道:“其實當時還有一個夥伴跟我一起,他叫福壽。”
阿柳笑道:“你叫福官,他叫福壽,你倆的名字難道是一塊起的嗎?”
楊五有些認真道:“不,我的名字是和尚起的,而他的名字是我起的。”
阿柳於是不再說話,靜靜地繼續聽楊五講下去:“我是個孤兒,還在襁褓之中時,被父母遺棄在山門。後來被寺院的和尚發現,抱回寺中收養。寺院的方丈給我起了“福官”這個名字,他對我很好。但我七歲時他就去世了,他的師弟繼承衣缽。那個人心術不正,對過世的方丈也不尊重,我很記恨他,總與他作對,他就把我從寺院趕了出來。”
阿柳道:“虧得他還是出家人,心胸如此狹窄。”
楊五淡笑:“也是我當時把他折騰得夠嗆。”
“可天地茫茫,他把你趕出去,叫一個七歲的孩子如何生活呢?”
“我當時也沒想那麼多,被趕出來,我還很高興。但很快我就山窮水盡了。那時已經入秋,天開始冷了,我沒有東西吃,快要餓死了。就在那時,我遇見了福壽。他忽然出現,給了我兩塊生肉,我實在太餓,就把那些肉都吃了 那味道到現在還讓人記憶猶新。”
阿柳詫異道:“你說福壽跟你年紀差不多,那他為何會獨自出現在深山裡?又是從哪裡弄來生肉的呢?”
楊五答道:“……他很特別。是狼群帶大的孩子。”
阿柳很是吃驚,更加認真地聽楊五講道:“我初次見福壽,他連話都不會說,用四肢行走,動作極快,脾氣也很暴躁。但他當時孤身一人,我猜測大概是他生活的狼群被打獵的人殺光了,只有他僥幸活了下來。他也無依無靠,因此發現我之後,經常跑來看我,給我野果和生肉吃。但我不能總吃生肉,所以後來我就去鄰近的村莊偷火。”
“……其實我一開始並非想要偷火。我是想沿街乞討,找個人家收留我。我當時年紀小,被人收養也不是不可能……但等我到了村口,卻改變主意了。我想如果那個狼孩在等我怎麼辦?所以臨時改意,決定去偷火。等我偷到火回到山洞的時候,發現他果然在等我。那日他抓到了一隻野兔,卻捨不得吃,一直在等我回來。我生了火,把野兔剝了皮,放在火上烤熟。他很怕火,不停地大叫,還用手去拍火,險些燙傷……沒用多久,他就習慣了吃熟肉,因為熟肉確實更好吃。再後來我就開始教他說話,我最引以為豪的事,就是他學會說的第一個詞,是叫我的名字。但有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除了每天 ‘福官福官’地叫我,就再不會說其它的話了。我也給他起了個名字,就叫福壽。我跟福壽生活了一年,在那一年裡,他教會我覓食的方法,而我教他說簡單的話。……後來就遇見了我師父,他收留了我們。”
阿柳聽得全神貫注,追問道:“然後呢?”
這個時候明月從濃密的古松樹冠中升了起來,四周的薄雲猛地散去,皎潔的月光將兩人身邊的空地照得雪亮。
楊五沉默了下,說道:“然後我和福壽就分開了。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卻沒有他的訊息。”
阿柳聽到結局這樣倉促,不禁好奇道:“你師父既然收留了你們兩個,你和他卻為何反而分開了?”
“……因為我師父只肯收我為徒,卻不肯收福壽。”
“為什麼不收他?”
“師父說福壽身上野性未除,並不適合學這門手藝。我為此跟師父賭氣,惹得師父很生氣。那晚我跟福壽說,要是師父不收他,我也不學了,我跟他一起走。福壽當時還說不清楚話,他不吭聲,我就以為他同意了。誰知第二天早上醒來,他卻不在了。”
“他走了?”
“對,他怕我不學藝,就自己走了。”
阿柳輕嘆了一聲:“他對你很好。”
楊五點了點頭。兩人各自沉默了一會兒,阿柳問道:“那你是怎麼認出賈六就是福壽的?”
楊五先笑了笑,而後才道:“福壽學說話時,最大的困難就是分不清單複數。”
阿柳聽了,忍不住也輕笑起來。
夜涼如水,晚風吹過涼亭,阿柳伸出手拉了拉衣服,楊五見狀說道:“故事聽完了,也該回去睡覺了。”
阿柳忽然有些頑皮地一笑,問楊五:“明晚還有故事可聽麼?”
楊五笑著不說話,而是出了涼亭,往寢殿走去。
阿柳跟在後面,追問道:“你還有故事,對不對?”
楊五笑道:“我的故事有一籮筐。可是隻我一個人講,是不是有點不公平?現在關於我的事,你知道得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要多了,我卻連一點關於你的事都不知道。”
阿柳聽罷又是低頭不語,楊五見她還是不肯透露一點的態度,便沒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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