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四下無聲。

一陣風吹過,瑢王府的朱漆大門上,兩只紅燈籠微晃了兩晃。王府內,打盹的看門人懶懶地動了動身。

楊五悄無聲息地蹲在牆角的陰影中。

冷風拂過,看門人抽了抽鼻子,卻並沒有睜眼。

楊五目不轉睛地盯著看門人,像只跟黑暗融在一起的野貓。

不一會兒,看門人規律的鼾聲響起。

楊五伸手把蒙面的黑布往眼睛上拉高了些,猛一起身,如脫兔般地躥了出去,直奔瑢王府後院的寢殿。

誰知他剛躥出去沒有一步,身後“啪嗒”一聲輕響。

楊五頭皮登時一緊,下意識地先往看門人望去,見那人睡得七扭八歪,這才放心地又望向聲響處。

瑢王府圍牆拐角處的牆頭上,不知何時掛上了一隻飛天鈎。

牆外面顯然有個人正扯著飛天鈎的繩索在攀牆,但鈎子有些小,所以在牆頭上動來動去地鈎不鑿實,窸窸窣窣不停地響。

楊五心中暗道:“這真是趕了巧了,居然碰見同行,偷到同一家來了。不過大家各自辦事,井水不犯河水。”

他抬腿剛要走,忽聽牆外面“噗通”一聲悶響,聽著像是那人摔在地上了,這一聲悶響在靜夜裡嚇得他好生一激靈,趕緊往牆角的黑暗裡一鑽,手心都出了層冷汗。

做這行的最怕動靜,偏偏牆外又開始窸窸窣窣響個不停。

楊五認定牆外的不是個二把刀就是個二百五,這樣下去遲早要讓他拖累了。無奈之下,楊五隻好順著牆根兒溜回到牆角,藉著月光仔細觀察了下牆面上的凹凸,認準幾塊石頭之後,手腳並用,身輕如燕地就躍上了牆頭。

他雙手撐在身體兩側,半蹲在牆頭上往下看。

牆外面果然有個黑衣人,黑紗蒙面,身形單薄,從楊五這個角度看下去,跟張紙片兒似的在夜行衣裡直晃蕩,若不是雙手抓著飛天鈎的繩子,簡直一陣風就能吹跑了。

楊五悄然後退幾步,藏身到圍牆的拐角後,伏低下身,這樣他能看清那黑衣人,黑衣人從下往上卻看不見他。

黑衣人這時正仰頭往牆頭上看著,雙手抓著繩索抖了抖,忽然再次使力,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墜在繩索上,蹬地躍起,兩腳同時踩上了牆,開始攀爬。

卡在牆頭的飛天鈎“咔”的一聲又卡緊了,繩索也繃得筆直。

楊五瞧著那飛天鈎,確定鈎子的弧度太窄,卡不住牆頭,這樣不等那人爬到一半,定然要滑落的。那人卻渾然不知,奮力爬到一半時,果然鈎子一滑,那人一害怕,自己先從牆上輕輕跳了下來。

經過兩回失敗,那人幹脆棄了繩索不用,接連倒退了幾步,忽然一陣助跑,猛地沖到牆邊,腳一蹬地,騰空而起!

楊五心中“哈!”了一聲,剛想贊一句,誰知那人氣勢挺足,蹦得卻不夠高,“啪”的一聲先臉後胸,結結實實地拍在了牆上,緊接著“咕咚”一個倒栽蔥摔落在地上,摔得塵土飛揚。

楊五從牙縫裡“嘶溜”倒吸了口涼氣:“……真笨吶……”

那人從地上爬起身來,抖了抖土,鍥而不捨地跑遠幾步,揚起奮鬥的精神又再沖刺。飛身,跳起,“啪!”……“咕咚!”

死一般寂靜。

楊五瞅著那人像過年包餃子擀的麵皮兒一樣黏在地上,心中倏然升起一種同道中人的不忍:“看在一個祖師爺的份兒上,哥哥我今天就幫你一把!”

他從牆頭上找了粒石子,扔在那人的腦袋上,“啪”一聲,正砸在那人天靈蓋上。

那人輕“啊”了一聲,捂著腦袋往上瞅。楊五比了個道上的動作,意思是“我幫你”,那人卻一臉懵登,顯然沒懂,只是仰頭瞅著他。

楊五無奈,指了指飛天鈎的繩索,做了個往上拉的動作,那人好似明白了,眼睛忽閃了幾下,把飛天鈎重新丟了上去。

楊五一把接住,手掌向上抬了抬,那人會意,抻住了繩索就往上爬,這次因為有楊五著,那人三兩下就爬上了牆頭。

爬上來之後,那人話也不說一句,先伸手去拿那飛天鈎,然後卷巴卷巴揣在了懷裡。楊五見他胸口揣著鈎子,鼓出個大包來,覺得這樣行動很不方便,就壓低了聲音好心勸道:“這玩意用了倒誤事,幹脆扔了吧。”

那人抬眼看了看他,雖然臉被布蒙著,但露出來的兩只大眼睛水汪汪的,幹淨得像一潭清澈見底的湖水。那人不說話,楊五猜不透他的意思,只好不再多說,自己縱身從牆頭跳到了地上。

跳完回頭一看,卻見那人在牆頭上坐了下來,耷拉著兩條腿,眼神卻很緊張,兩眼直瞅著地。

楊五覺得好笑:這一看就是不敢跳嘛!

換做平時他肯定要笑話那人兩句,但眼下這種情況,他不跳還真是個麻煩,總不能就這麼一直在牆頭上坐著。

楊五隻好站在牆根下,對那人說道:“你大膽跳。”說完半蹲下身,舉手準備接。

那人卻並不領情,抬手使勁往外扒拉了幾下,意思像是讓楊五走開。楊五討了個沒趣,也不堅持,轉身就走。

可他還是有些擔心,他怕那人要真是下不來,一直在牆頭坐著,讓人瞧見了,再驚動了王府上下,那就連累得他今晚也什麼買賣都別做了。

所以沒走幾步,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那人已經從牆上下來了,卻是面對著牆,雙手緊扒著牆頭,吊在牆面上,雙腳在空中亂蹬,就是找不著落腳的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