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祿的幕僚傅庭之問起失敗的原因,孫倌道:“派去十二人,回來了兩個。據其中一人說,當時本來眼見就要得手,不知劉廣林忽然看見了什麼,架起皇上就跑,直跑到一片墳地當中才停下來。他們跟著過去,結果不知怎麼掉到了一個深坑之中,緊接著有人扔了五六個圓形的球進去,炸了開來,把他們全炸昏了。等醒來時,皇上和劉廣林已沒了蹤影。”

傅庭之道:“就這番話來看,劉廣林事先不知道那片墳地之中挖有陷阱,而是忽然發現的。否則他一早便會有所行動,而不會等到筋疲力盡,況且他也絕不可能事先挖好一個深坑。由此可以判斷那坑是另外一人所挖,並當場設法告知給了劉廣林。”

李祿道:“你是說有人幫了他們?”

傅庭之道:“多半如此。”

“此人是誰?”

孫倌怔了一會兒才明白李祿是問自己,遲疑著答道:“這……因為王爺吩咐失敗不許留活口,所以派出去的人現在盡數都已經死了,眼下暫時沒有線索再追查下去……”

李祿聽罷冷聲道:“這是怨我了!”

孫倌一驚,慌忙跪倒道:“小的不敢!”他腦子飛速轉著,忽然眼中一亮,說道:“不過回來那人說他昏過去前,看見投炸|藥的是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身手矯捷,像個江湖人士。”

“江湖人士……”傅庭之道:“此人可能是被人安排有意為之,也有可能僅是出於好心出手相救。但目前來看,前者的可能性不大。因為皇上被劫實屬意料之外,事發突然,連咱們的此番安排都是順水推舟,所以我想那青年多半也就是路過相救。”

李祿沉默半晌,忽問孫倌:“老七呢?”

“瑢親王?他被土匪押作人質,現在還在黑風寨裡,壓根沒被放出來。”

李祿聽了極淡地笑了笑:“老七這人,向來都有些運氣。”他好似覺得緩和些了,把披在身上的衣服除了下來放在一旁,說道:“那麼接下來,皇上勢必要出兵去救他了。”

孫倌道:“是。今日下朝之後,皇上就私下傳孔大人和花大將軍到洗月齋議事,說的就是這件事。”

李祿聽見“私下”兩個字,漠然道:“咱們這位皇上雖然隨心所欲慣了,卻也知道跟土匪搶歌|妓是件丟顏面的事。”

傅庭之道:“他若是謹慎小心的人,對咱們倒未必是好事了。”

李祿緩緩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負手走到窗前,沉聲道:“……算他命不該絕。”

“王爺既然已經等到現在,何須怕再多等些時日。”

窗外一片漆黑,連一絲星光都沒有,只有遠處一點未知的燈火,遙遙地閃動著。

李祿眼望著那一點,緩聲道:“……我已經等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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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柳躺在黑風寨自己那間小木屋裡,翻來覆去睡不著。

自從知道放跑的是皇上、關押的是瑢親王,黑風寨的這群土匪就慌了神。底下人遵照胡大拿的交代在黑風嶺上下十幾裡的山林中佈下埋伏,以防官軍攻寨,但其實各個心裡都甚是忐忑不安,暗自祈求老天爺保佑能太平渡過這倒難關。

阿柳現在隨時可以走,但她還沒想好去還是留:官軍要清繳黑風寨,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整件事到了這裡便跟她沒有什麼直接關繫了,她應該迴天香樓去。

可李瑢還在這裡,為了秀紅也為了那幅屏風,她不想讓他丟了性命。但倘若直接把他偷偷放走,官軍就會肆無忌憚地殺上山來,那時楊五、趙四海還有胡大難都難逃一死,想到這裡,她覺得這也是不行的。

這些矛盾的念頭在她腦海中來回地翻騰,讓阿柳一點睡意都沒有。最後她實在躺不住,幹脆坐了起來,打算去外面走走。

但剛走出木屋,她就有些後悔了:天上沒有月亮,連顆星星都沒有,黑燈瞎火的自己出來走個什麼勁兒呢?但衣服已經穿好,又實在睡不著,最後她決定就在山寨裡面四處溜達溜達,呼吸呼吸新鮮空氣醒醒腦。

於是她心裡想著事,慢悠悠地走在山寨的路上,不知不覺走了很久。到後來她感覺腳下的草越來越濕,夜蟲的鳴叫也都聽不見了,才停下腳步。

阿柳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有點不想走了,便打算回去。她剛轉過身,就聽身旁草叢中一聲輕響,緊接著一條黑影躥了出去。

阿柳嚇了一跳,趕緊蹲下身來藏在草叢中,一動不動地盯著那黑影。誰知細看之下,那背影卻有些眼熟,她忍不住又站了起來,跟著那人緊走了幾步。

那人聽見背後有聲響,猛地回了下頭。阿柳一看竟是楊五,立刻不害怕了,上前拍了他肩膀一下,問道:“哎,你大半夜的在這裡做什麼?”

楊五見是阿柳,好似舒了口氣,遂笑問道:“那你又在這裡做什麼?”

“我睡不著,出來走走。”

楊五瞧著阿柳,半晌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