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感情不夠深,不足以抵擋生活的蹉跎咯?”黎夜光問。

陳式薇笑起來,她看黎夜光始終有一種看孩子的心情,不論年齡,“你真的以為愛一個人就可以為他放棄全部嗎?”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黎夜光,再沒有誰比陳式薇更適合回答了,她繼續說:“或者說,愛一個人就一定要為他放棄全部嗎?你有沒有想過,你爸當初為什麼同意離婚?愛其實是明白對方想要怎樣的生活,如果自己給不了,就放手。”

黎夜光愣住了。

“如果你真的愛餘白,餘白也愛你,那你們就該尊重彼此的生活方式。”陳式薇說,“都市與荒漠,誰都不應該為誰犧牲。”

因為身體原因,餘老爺子週末就回康複中心去了。黎為哲的假期也已經結束,回新疆前,黎夜光帶他去商場買了一件加厚的羽絨服,他指著一:“我同事有這種帽子,很暖和的。”黎夜光就又給他買了一頂帽子,帶著帽子的黎為哲笑得特別開心,她突然發現原來每個人都有溫暖快樂的一面,無論是誰。

週一早上,黎夜光把他送去火車站,才到藝源美術館上班。餘白將人物軀體的暈染重新做了修改,在頭部、頸部、胸部和手背等位置,用深紅與淺紅疊暈成兩種色階,強調肌肉立體感的同時又過度自然。

“這樣便暈染完了嗎?”黎夜光問。

“還沒有呢。”餘白說,“等顏料幹了以後,還需要描一次墨線加強輪廓,再用白色在面部突出鼻樑和眼瞼這些高處。”

“這個我知道,北魏時期流行‘小字臉’嘛。”餘白選擇畫《捨身飼虎圖》後,她就特意買了北朝壁畫的專業書回來看,所謂“小字臉”,是因為強調鼻樑與眼瞼時畫的白色形如“小”字而得名。

“是的,不過‘小字臉’也並非刻意為之,畫師為了強調人物的立體感,才會在身體結構較高的位置塗抹白色,卻不想當初暈染身體時用的紅色是鉛丹,鉛丹氧化變黑,才使得白色異常突出,形成特殊的風格。而我用的紅色是鐵紅,不易變色,又是複原臨摹,所以應該沒有原畫對比強烈。”

所謂複原臨摹就是對壁畫進行恢複原貌的臨摹,所以餘白畫的《捨身飼虎圖》,其實是一千多年前壁畫的原樣。這需要畫家對壁畫變色前的色彩有深入瞭解,例如石青、石綠混合了鉛白就會變成灰色,如何調配出當時所用的顏色並非易事,但對擁有絕對色感的餘白來說,卻是並非難事。

看他自信滿滿的樣子,黎夜光就覺得把季師傅留下榨幹是很正確的決定啊!

趁他還沒上腳手架,黎夜光把他拉到工作間外的走廊上,從挎包裡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他,餘白剛一接手就聞到了誘人的香氣,“是肉包子嗎?”

“送我爸去火車站,回來的路上正好經過,這家肉包子是c市最好吃的!”給餘白投餵食物是黎夜光最喜歡做的事之一。

很難得,美食當前餘白卻不為所動,他臉色大變,激動地說:“你、你爸爸走了?”

“是啊。”她點點頭,“回新疆工作去了啊。”

“可我還有事要和他說呢!”此刻的餘白毫無吃包子的心情,別說是肉包子,就是肉夾饃都沒用!

“你和他能有什麼事要說?”不是黎夜光瞧不起他們,她實在想象不出她爸和餘白對話的場面,兩個傻子一起談學術?

餘白緊緊捏著紙袋,幾乎把包子捏得皮開肉綻,他很誠懇、很鄭重地說:“我要提親的啊……”

“咳咳……”黎夜光猝不及防,一下被嗆到,“提親?”

“爺爺臨走前交代的,展覽結束前我得和你……那個、那個……”餘白的戰鬥值和黎夜光有著雲泥之別,黎組向來自己爽、讓別人尷尬,而餘白呢,話說到一半就窘迫得滿臉通紅、無法繼續。

“那個、那個?”黎夜光老司機般地恍然大悟,對餘老爺子的敬意又多了一分,“你爺爺很有心機啊,竟然想把生米煮成熟飯?”

餘白糊塗了,“生米煮成熟飯?爺爺是讓我和你確定關系,把那個……婚事定了。你說的是哪個?”

黎夜光深吸一口氣,“我說的是處男問題。”

“……”餘白瞬間面紅耳赤,“黎、夜、光!你不要總是提這個,我也可以不是處男的啊!”

“哦?”她兩眼放光、躍躍欲試,很曖昧地問,“怎麼個不是法?”

餘白後背一僵,緊張得連血液都要凝固了,他一板一眼地說:“等我們結婚後,我就不是了。”

處、男、可、真、無、趣、啊!

黎夜光嘖嘖嘴,都有點後悔喜歡他了,“那你就等著吧,反正我爸走了,你也提不了親,再說,萬一我不和你結婚呢?”

餘白如遭雷擊,裝肉包子的紙袋都脫手掉地,他趕緊彎腰撿起,抱著包子驚慌失措地問她:“你、你不是說你愛我麼,為什麼不和我結婚?”

他犯傻的時候總是可愛到爆炸,黎夜光賤兮兮地一笑,在他白淨的臉頰上掐了一把,“我就是渣啊,你能把我怎麼樣?”

餘白蹙眉很認真地想了一下,如此說來,他還真不能把她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