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胡亂地去抹眼淚,卻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流淚,像個哭得喘不上氣的孩子,連聲音都斷斷續續,十七年過去了,她甚至還不如小時候堅強。

“我有過兩個媽媽,她們都拋棄了我。餘白,你還是不夠狠,你應該把她們都找來,讓她們親眼看到被拋棄的孩子如今有多慘。”

無論她多麼努力,無論她多麼堅強,她都是一個連母親的愛都得不到的孩子,她愛的、愛她的,到最後都在傷害她,她無力地站起身來,像一片飄落的秋葉,“但是餘白,你贏了。”

“從今天起,我不會再糾纏你,你的世界,我不會再闖了。”

黎夜光走後,季師傅才走進餐廳,“我剛聽見你們說話,就沒進來。”

餘白坐在餐桌前,怔怔地盯著眼前那碗粥,“她說陳式薇,不是她媽媽……”

“我只查到陳式薇是黎為哲的前妻,倒真不知道黎夜光竟然不是她的孩子。”季師傅問,“怎麼,她不在乎嗎?”

“不……”餘白抬頭看向季師傅,“她好像徹底死心了。”

“那不是正好嗎?”季師傅瞧他神色黯淡,並沒有快意恩仇該有的樣子,有些疑惑。

餘白低下頭去,是啊,一開始向姬川推薦陳式薇,就是為了報複她,要她一無所有,讓她心神俱焚,如今結果和預期的一樣,可他的心情卻和料想中完全不同。他恨她無所畏懼,恨她刀槍不入,想要她也嘗一嘗自己的痛苦,可真當她淚流滿面時,餘白卻沒有絲毫的滿足。

他第一次看到黎夜光哭,第一次看到她真正心死。

他第一次發現,他恨她,卻比她更難過。

此刻的藝源美術館異常熱鬧,因為新策展人的到來,姬川正熱絡地帶她四下參觀,高茜混跡在隨行的隊伍裡伺機而動,一是要報複姬川忘恩負義,二是要給新來的策展人一點顏色瞧瞧。想擠掉她家黎夜光,沒那麼容易!

唐生小聲問她:“茜姐,你要做什麼啊?”

高茜捂著嘴科科笑,“姬川昨天上課時把手持式眼鏡落在我這裡了,他這個近視眼啥都看不清,我在展廳門口纏了一道透明膠帶,一會叫他摔成川味雞屎!”

“茜姐,你知道新來的策展人是什麼來頭嗎?”阿珂從後面探出腦袋問她。

“我哪知道啊,反正搶走夜光機會的都不是好人。”高茜恨恨地說,順便再次叮囑唐生和阿珂,“回頭你倆做了她的組員,一定要牢記咱們的口號。”

阿珂和唐生連忙拍胸脯保證,“當然記得,吃裡扒外,胳膊肘向外拐嘛!”

正說著,姬川就領著策展人率先向展廳走去,高茜激動地抓緊阿珂的手臂,眼裡恨不得伸出兩隻手來推著他往前走,好在姬川腿長步子大,蹭蹭幾步就到了門口,正要抬腳,卻突然被人叫住。

“姬先生。”

姬川落腳,高茜氣得蹦了三尺高,一眼就看到壞她好事的人,竟然是緩緩走來的……黎夜光?

姬川見到黎夜光,連忙向她介紹身邊的新策展人,“黎組長,這位就是臨摹展的新策展人,vivi陳,陳女士。”

黎夜光步步走近,高茜蹙眉問阿珂:“是我眼花了嗎,我怎麼覺得她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

“黎組怎麼可能哭!”阿珂當即反駁,“肯定是外面起風迷了眼睛。”

“就是就是!”唐生連聲附和,“黎組的眼淚得是鑽石吧,見到一次,延壽十年!”

三人嬉笑議論,黎夜光已經走到了姬川面前,他身邊站著的人穿著一身絳紫色的連衣裙,襯得她面板白皙、眉眼溫柔。黎夜光記得她以前是不穿深色衣服的,總說沙漠灰濛濛一片,人就該穿得鮮豔些才好,想來是義大利風景如畫,現在的她也不必穿得豔麗了。

十七年過去,她自然老了很多,而黎夜光也從十歲的孩子長大成人,她看著黎夜光只覺得似曾相識,“黎組長,你好。”

黎夜光主動向她伸出手來,原來時間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久到她已經忘了黎夜光的模樣,也忘了她曾經有過一個女兒。

“你好,我叫黎夜光。很高興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