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就是一生坎坷,有的人,就是曇花一現,有的人,就是會騙人。

而他至今遇到過兩個把他騙得最慘的人,一個是餘黛藍,另一個就是黎夜光。

季師傅冰冷的聲音響起時,黎夜光似乎聽見了風的聲音。宿命的風呼嘯而過,她知道一切要完了。

餘白定定地看著她問:“是真的嗎?”

黎夜光聽見自己的聲音透出難以自控的顫抖,“餘白,你聽我解釋……”

“解釋?”餘白重複了她最後兩個字,這兩個字給他的沖擊比季師傅說出的話更讓他震驚,“你早就知道了?”

如果她和自己一樣不知情,她應該問他姑媽是誰,問季師傅怎麼了,可她沒有,她只說她要解釋。他可以看出她神色裡的慌張,但看不到任何的驚訝。

“你早就知道我姑媽是誰,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他清亮的眼眸一點點變冷,最後灰敗得沒有一絲亮光,“但你卻來盧舍那寺找我、接近我、騙我……”

他想起初見她的那天,在後院的禪房裡,她主動與他握手,對他嫣然一笑,問他你認識我嗎?原來那麼早的時候,她就是有備而來的。

黎夜光不否認自己當初接近餘白確有目的,也確實隱瞞了身份,她也不否認自己騙過他,但她總該有為自己辯解的機會——她想過要坦白一切的!“我一開始是隱瞞了你,但那時候我不知道你姑媽不在了,等我想和你坦白的時候,才知道你姑媽竟然去世了,所以我不敢說……”

“是不敢說,還是不能說?”季師傅打斷她的話,“如果你說了,餘白就不會上你的當,更不會跟你下山修壁畫!”

“不!”黎夜光大聲說,“我是到了六月才知道的。”

餘白黯淡的目光忽地閃了一下,像是要為自己找一個理解她的理由,“你是因為這個……所以那時候才會拋棄我?”

可是黎夜光咬牙,搖搖頭,“不是。”

“那你這次來餘家山找我,為什麼一直不說,你又有什麼不能說、不敢說的呢?”餘白不明白,他是當事人,如果連他都不是她忌憚的理由,還有什麼能讓無所畏懼的黎組無法開口?

黎夜光握緊拳頭,任由疼痛肆虐,她很清楚這件事如果她先坦白,就還有機會說清楚,若是她晚了一步,憑她怎麼說也不過是越描越黑。她沒有理由為自己開脫任何,只能實話實說,哪怕此情此景這樣的話聽起來無比殘酷。

“因為我知道你不能一心二用,所以想等你畫完壁畫再告訴你。”

一句話,萬箭穿心。

餘白怔了好一會,慘烈地笑起來,那笑冷得像一把冰刃直插進她的胸口,“說到底你還是在乎我能不能拿獎,怕我畫不好會影響展覽,對吧,黎組長!”

“是你說要拿金獎來證明自己,我以為這對你來說很重要。”是啊,她害怕他畫不好,因為她希望餘白可以贏,證明他沒有配不上她,證明是她錯了,那麼她就可以坦然地向他道歉,讓他相信他很優秀,他不該有任何的自卑,更不該擔憂她會不會再次拋棄他。他有足夠的勇氣踏入山下的世界,就應該有足夠的自信相信自己值得她喜愛。

他們的感情始於欺騙,黎夜光知道那很脆弱,所以重新開始的時候,她就下定決心要讓這份感情是平等的,但她卻忘了一點,對餘白來說誰更喜歡誰、誰付出多一些都沒有關系,他要的是真誠,也只有真誠。

“很重要?”他亮若星辰的眼眸碎成了片,幹淨清澈的聲音透出撕裂般的絕望,就連那顆為她跳動的心都被捏碎了,徹徹底底死了。

“你竟然會覺得金獎、成功,對我很重要?!我要拿金獎是因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那麼喜歡你卻不得到回報,我不甘心被你騙了卻還是忘不掉你!黎夜光,我不甘心……你騙了我一次,我竟還會相信你不會騙我第二次,可結果是你一直都在騙我……”

他不想聽她解釋,她也無從辯解,一切塵埃落定。

她只問了一句,“如果我一早就和你坦白,你會不會聽我解釋,會不會接受我?”

餘白一怔。

季師傅堅決地說:“當然不會!你是他女兒,就是我們餘家的仇人!”

黎夜光兀自笑了一下,“那……還好我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