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她應該很幸福吧,如果是兩月前的話。

他說過,喜歡過一個人就沒那麼容易再喜歡別人了。

當然,也包括這個人本身。

喜歡過她一次,就沒那麼容易再喜歡第二次了。

日思夜想的人,魂牽夢縈的笑,失而複得本是驚喜,此刻卻是驚醒。他低下頭,看著細密的雨水落在泥地上、落在青草間,忽地就想起兩月前那場磅薄大雨……

他一個人扛著畫框走在風雨裡,走在孤獨而陌生街道,那是他為了求婚準備的驚喜,為了不讓她發現,他都是在深夜動筆。他很多年沒有畫過壁畫以外的畫了,為一個人畫肖像更是第一次,只因為黎夜光是發現他真正理想的那個人。

他想要告訴她,即便他放棄做一名自由的畫家,但還是願意為她一個人作畫。可那幅畫被雨淋濕了,鮮亮的色彩禁不起一丁點雨水,一碰全都花了。再美好的夢,做一次也就夠了,做兩次便是強求。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低沉地說:“其實我很想你,離開後的每一天都特別想,有時候做夢都會夢到你來找我,對我說要帶我回家。”

他的聲音很輕,和細雨一樣,卻絲絲入骨。

黎夜光的雙手輕輕顫抖起來,她料想過兩種結果,一種是餘白賭氣地將她推開,一種是餘白激動地將她抱住,可她沒想過會有第三種——他平靜地與她說話。

“可是你現在來找我,我卻並不開心。因為夢是沒有邏輯的,但現實是有的。”他抬眼望著她,澄淨的雙眼蒙著厚重的陰霾,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餘白了。受過的傷就算癒合,也會留下疤痕,他也一樣。“你以前對我很好,我都記著,所以我無法忘記你。但你想騙我第二次,我就不會再想著你的好了。”

“黎夜光,我恨你。”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見到她的瞬間會有那麼多的恨意湧出,因為他太瞭解她了,她是為了成功不擇手段的人,她拋棄他是因為不需要他了,那麼她再來就一定是有目的。更重要的是,她不但有目的,還覺得他會繼續上當。

她不來,餘白還可以想她,可她來了,餘白卻覺得被羞辱了。

難道他就那麼蠢?就這麼……不值得被愛嗎?

黎夜光緩緩放下手臂,其實舉起手的時候,她緊張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她不是盲目自信,只是還相信他說過的那句話——白色是永遠不會變的顏色。可餘白卻變了,曾經她低估了自己,所以下山後也甩不掉他,而如今她是高估了自己,原來他沒那麼在乎她了。

可是……她不想放棄啊。

她不後悔自己曾經推開他,所以也絕不後悔重新來找他。

見他們不再說話,站在一旁的季師傅叫了餘白一聲,“餘白,說完了咱們就走吧。”

餘白點了下頭,“好。”

他轉身的剎那,黎夜光心中一空,下意識將他拽住。餘白的胳膊一緊,蹙眉看向她,“還有事?”

她揉了揉發酸的鼻子,昂起下巴不講道理地說:“我沒錢了,回不去了。”

“哎!”季師傅走過來,生氣地說,“你這姑娘怎麼還賴上了?”

黎夜光不理睬季師傅,而是把手伸到餘白鼻下,攤開手掌,說:“你借我點錢,我才能走。”

餘白見識過她的無賴蠻橫,知道自己是敵不過她的,只好同意,“那你等我一下,我去給你拿。”

他轉身往工作室走,黎夜光卻沒有站在原地等,她拎起地上的雙肩包,大步跟上餘白,他走一步,她跟一步,就和當初去盧舍那寺時一樣。

她步子跟得緊,連她的呼吸餘白都能聽得見,大概是淋了雨,她狠狠打了個噴嚏。餘白心一揪,停下腳步,冷冰冰地問:“你跟著我幹嘛?”

他冷漠的樣子太過陌生,黎夜光嗓子眼一陣苦澀,她吸吸鼻子,理直氣壯地說:“我想上個廁所,不行嗎?”

“……”餘白沒轍,只好給他指了方向。黎夜光抱著雙肩包,故意走得慢騰騰的,一邊挪一邊盤算接下來要怎麼辦。

今天在工作室做晚飯的人是劉哥,他嘴上叼著煙、手裡端著一鍋菜,哼著小曲從後廚走出來,突然一個踉蹌,差點把一鍋熱騰騰的大肘子打翻。好在跟著他的小注反應快,從後面拽了他一把,“劉哥,你骨質疏鬆啊?走路還能摔跤?”

小注剛笑完劉哥,抬頭一看,懷裡的一捧玉米咕嚕咕嚕全部滾落在地。

劉哥回他:“那你呢?肢體協調困難啊!”

小注望著站在眼前的人,玉米都顧不上撿了,“……夜光姐?”

久別重逢是一件挺感人的事,可決裂重逢就不一樣了。尤其是劉哥因賭生怨,可沒少說黎夜光的壞話,此刻瞬間心虛,還沒等黎夜光和他打招呼,他竟端著大肘子沒頭沒腦地說:“夜光啊,你、你來了啊,那個……吃了沒?咱們今晚吃肘子……”

正發愁去留的黎夜光雙眼一亮,如有神助,“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