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不值得的人(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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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黛藍的房間外間是書房,裡間是臥室,因為她走了許多年,房裡沒有任何生氣,悶熱的六月底,卻透著淡淡的寒意。
季師傅走到窗邊,推開雕花木窗,讓室外的溫度進入房裡,他環視一圈說:“你先檢查一下哪裡有黴斑,我去拿除黴劑來。”
餘白做事一向認真,季師傅離開,他就專心地檢查每一處地方。臥室的床還在,但床褥早已收起。餘黛藍自餘白十歲起就一直躺在這張床上,用勉強活動的右手,艱難地教他畫畫。
餘白的父母過世時他還小,能記得的事並不多,但餘黛藍陪伴了他從童年到少年的全部時光,直到她堅持要餘老爺子把餘白送出國,餘白才再也沒有見過她。因為等他回來的時候,就只剩下山上一座墳,墳上一抔土。
臥房朝南,陽光好,所以沒有生黴的地方,餘白退回書房繼續檢查。書房中央的畫桌很長,是老爺子專門給餘黛藍訂做的二十歲生日禮物。用了一整根陰沉木,兩米長、一米寬,當年光是運上半山腰就花了高昂的費用。
當時人人都說老爺子重女輕男,其實是因為餘黛藍的畫技太過高超,老爺子在她身上看到了餘家,乃至全國、全世界壁畫修複最閃耀的光芒。然而太過閃耀的東西,不是流星就是煙花,越閃耀、越短暫。
“你看你姑媽多漂亮……”季師傅的聲音突然響起,餘白扭頭看去,他竟然沒有察覺到季師傅回來了。季師傅拿起書架上的相框,相框裡是餘黛藍沒有被燒傷時拍的一張照片,唇紅齒白,笑顏如花。
餘白望著照片裡的人,心如刀割,好幾天沒有說話的他,終於因為這張照片開了口,“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姑媽也不會毀容……如果她不毀容,就不會是後來那樣了。”
這麼多年來,餘白始終懷著深深的自責,他之所以拼了命地去學、去畫,也願意孤獨地在山間荒漠做修複,都是因為內心深處的愧疚,還有無形的巨大壓力——
他是餘家唯一的傳人了!
他沒有可以為他遮風避雨的長輩,整個餘家最終都只落在他一個人身上。
季師傅溫柔地凝視著照片裡的人,“其實你姑媽後來那樣,並非是毀容造成的。毀容只是毀掉一個人的容貌,但不能毀滅一個人的心。她不該那麼自卑,覺得毀容就失去了一切,為了不值得的人,就輕易放棄自己。”
餘白以為季師傅說的是當年拋棄餘黛藍的未婚夫,便點了點頭,“悔婚的事,姑媽還是很難釋懷啊……”
“……”季師傅目光閃動,卻什麼也沒說。
餘白將相框放回原處,已然明白季師傅的一番用意,“季師傅,其實你就是想來安慰我,對吧?”
季師傅拍了拍沮喪的餘白,語重心長地說:“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和你姑媽一樣優秀,不必有任何的自卑,更不要為了那樣的人,就傷害自己。”
黎夜光是不是不值得的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可能輕易就忘記她。但他確實應該振作,起碼不能讓身邊的人替他擔憂。很小的時候,餘白就知道,只有父母才會全心全意擔憂自己。他沒有父母,所以在這個世界上,其他人都沒有為他擔驚受怕的義務,他也不應該去佔有別人的關心。
餘白沖季師傅勉強笑了一下,“我不會那樣的,餘家只有我一個傳人,這一點我不會忘記。”
“好!”季師傅欣慰地笑了,“對了,我手裡有二十個待嫁的姑娘,你要不要看看她們照片?瞭解一下?”
“……我們還是除黴吧!”
“其實,上週就除過了。”
“那你剛才說去拿除黴劑?”
“我上個廁所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