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追名逐利只是想得到本該屬於她的東西,這也有錯?這就虛榮了,不清高了?

那就讓清高有多遠、滾多遠!

黎夜光記得十歲那年,西北的冬天特別冷,陸陸續續下了半個月的大雪,難得趕上週末,她一直睡到半中午才醒來,窗外滿天的黃沙都被白雪掩蓋,與霧濛濛的天連成一片。

母親走進房間對她說:“快多看看,等咱們去了美國,可沒這麼大的雪了!”

她神氣地晃了一下腦袋向母親科普,“爸爸去的是哈佛大學,在美國東北部,那裡也會下雪的。”

“咱們夜光可真是什麼都知道。”母親寵溺地捏了她的小臉一把,“要是再去了美國,豈不是更厲害了!”

“那當然!”她自信滿滿地說,“等我長大了,要和我爸一樣,做學問、做研究,做最最厲害的學者!”

客廳傳來熟悉的開門聲,黎夜光和母親相視一笑,她跳下床沖出房間,回來的人果然是她的父親黎為哲。外面很冷,他的鬍子結了一層白色的冰霜,就連明亮的眉眼都像被凍住似的。

“爸,是不是簽證下來了?”清早她半睡半醒間,隱隱聽到電話響了,父親接完電話就說要去研究院。黎夜光算過時間,父親公派去美國的簽證應該就是這兩天寄到。

黎為哲用一種為難的目光看向女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直到妻子從房裡走出來,他才輕咳了一聲,鄭重地向她們宣佈:“對不起,我辭職了。”

非常簡單的七個字,將黎夜光之後的人生全部改變。

原本已經停課的她重新回到學校上課,被所有同學嘲笑,嘲笑她做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夢,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曾經離這個夢很近、很近。

母親和父親開始不斷爭吵,她聽見溫柔的母親歇斯底裡地大喊:“她就是死了又如何,關我們什麼事!況且現在又沒死!”

而父親總是平靜地一次又一次解釋:“原則上我應該負責……”“原則上她也是我的下屬……”“原則上……”

黎夜光獨自躲在房裡哭泣,有時候是從天黑哭到天亮,有時候是從天亮哭到天黑,她一次都沒敢出去,直到那一天她聽見母親說,“離婚吧,這種苦日子我忍了這麼多年,就是因為你可以帶我去美國,否則我一天都待不下去。”

她嚇壞了,跑出去抱住母親,一雙小手緊緊攥著母親的衣服,一雙紅腫的眼乞求地望著母親,用盡全力的力氣來挽留一個要離開的人。可哀求是最沒用的東西,它只會讓你看起來更加卑微,更容易被人拋棄,就像她一樣。

母親看著她,冷冷地說:“你親媽都受不了這裡,這些年我照顧你也仁至義盡了,以後你就和你爸過吧。”

聰明的黎夜光是個什麼都知道的孩子,她一直都知道母親不是她的生母,只是她從沒有想到,原來短短的十年人生裡,她竟然可以被兩個母親拋棄。

她們都受不了的這裡,是西北邊陲一個四面被沙漠環繞的小城鎮——嘉煌,偏僻和貧瘠是這裡最大的標簽,冬季的氣溫低至零下二三十度,夏季的高溫可以超過四十多度,遇上沙塵暴就是遮天蔽日,遇上暴雪就是舉步維艱。

交通閉塞、物資匱乏、氣候惡劣……小鎮唯一擁有的寶藏是以西五十公裡的戈壁沙漠中,散落的一片石窟群。黎為哲在這裡做考古研究已經十多年了,從普通研究員好不容易才升為研究院考古所的副所長,還得到了公派去美國的機會,但這都是後話了,因為黎夜光出生的時候這裡甚至還沒有自來水。

據說她的生母是一位高幹千金,為了愛情追隨她父親來到這裡,生她的時候趕上暴雪,沒辦法送醫院差點難産而死,所以未及斷奶,這位千金小姐就跑了,不僅沒有回來過一次,還索性去了美國。曾經她有過小小的期望,也許她去了美國就有機會見到自己的生母,哪怕只是遠遠看一眼。

可是,這個夢碎了,就連陪伴她多年的繼母也要離開了。

黎夜光徹底沒有媽媽了。

她也不想要媽媽了。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該死的原則!

所以,這輩子她就想要名利富貴,她想要有一天誰離開她的時候,她可以足夠強大地對他們說:“你們想要什麼、想去哪裡,我都可以滿足,所以特麼都給我回來啊!”

可是當餘白對她說出“如果你不要我修壁畫,那我就走了”的時候,她才發現,餘白這家夥刀槍不入、冥頑不靈,他既不想去土耳其、也不想去東京和巴黎,他就想待在深山老林裡!

在她拼命這麼多年後,竟然連一隻小土狗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