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畫經過餘白的修複,雖然斑斕炫麗卻不失古意和神韻,明豔的色彩在時光中凝結出獨特的質感,泥金的柔和光澤使得這尊盧舍那佛燦爛又莊嚴,既有宗教的神秘感,亦有藝術的審美感。

袈裟上的十道圖案,畫面豐富而細節完善,就連天道中一排不足兩寸大小的撒花伎樂,他都一一修複完好,形態婀娜不說,就連面目都描摹精緻,細眉長目,神態悠然,頭冠項飾上針尖似的的圓珠也被他小心翼翼地點上了泥金。

所以困擾黎夜光的問題不是僅僅是“要這麼快做什麼呢”,更是對餘白的不解,他的技藝精彩絕倫,要在深山裡待多久呢?

雖然他們是一早出發的,但到c市時已經是晚上了。走出機場,熟悉的空氣讓黎夜光瞬間滿血複活,尤其是霓虹流光,車水馬龍,整個城市都在快節奏中運轉。回想起深山裡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黎夜光迫不及待想要工作!

餘白不記得自己多久沒來過城市了,好像只有在深山和荒漠切換的旅途中才會跟著火車穿過不同的城市,還有過年的時候和爺爺短暫團聚,不過餘家老宅本就建在鐘靈毓秀的山間,他就連回家也是在山上。

原來大城市是這樣的啊……晚上還這麼亮、這麼吵、這麼忙,大家都不用睡覺嗎?不回家看電視劇嗎?

他還在傻傻發愣時,就被黎夜光一把塞進計程車裡,她笑盈盈地對師傅說:“師傅,去c博。”

師傅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好奇地說:“這麼晚還去博物館,早關門啦。”

現在這個時間閉館是一定的,但對黎夜光而言,深夜去博物館工作是家常便飯,她在山上跟著餘白他們吃了那麼多頓素菜和饃饃,怎麼著來了c市,也該讓餘白嘗一嘗她的“家常便飯”!

她掏出手機,開啟微信就群聊語音,“我到c市了,40分鐘後集合。”

短短的一句話,全群沸騰。

“黎組,你終於回來啦!”

“我換個衣服,馬上到!”

“我出發了!”

……

七八個人的聲音從黎夜光的手機裡傳出來,嚇得餘白驚訝不已,“你……的手機串線了!”

黎夜光已然瞭解餘白與時代之間的巨大鴻溝,她沒說話,只是微笑了一下,拿過他的直板手機,撥通了自己的電話然後掛掉,“這是我的號碼,你存好了。萬一在這裡走丟了,記得打我電話。”

餘白覺得作為一男人才是應該保護女人的,走丟?怎麼可能?他在荒漠裡都知道根據北鬥七星辨方向呢!

然而這個自信在他下車後就煙消雲散,從c博的後門走進去,偌大的辦公區劃分為好幾個部門,每一條走廊都深不見底,每一扇門都一模一樣。餘白只能緊緊跟上黎夜光,寸步不離,畢竟這裡可沒有北鬥七星。<101nove.博是三部一室的主結構,我工作的部門叫陳展部,另外兩個是藏品部和社會教育部,一室指的是辦公室,主要就是行政機構了……”黎夜光邊走邊向他介紹,倒也沒指望他能記住,只是履行一下義務,“陳展部裡根據器物分組,有書畫組、金石組和壁畫組等等,主要有三個策展組長,也就是博物館的常駐策展人。”

她說完在一扇門前站定,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發。其實在山上的時候,餘白總覺得她穿的這身白西裝怪怪的,尤其是和他的軍大衣相比,有些過於耀眼和整齊了。然而此刻她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鋥亮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她利落的身影,極簡的工業風裝修與她的白西裝相得益彰,就連她的淩厲和張揚,在這樣冰冷堅硬的環境裡也都恰如其分。

“那你是?”餘白問道。

她扭頭看向身後的餘白,勾起嘴角自信地一笑,“我就是三個策展組長之一。”

餘白想,她是策展組長,自己是修複隊長,聽起來好像是差不多的職位啊。

他正美滋滋地想著,黎夜光一把推開了大門,寬敞的辦公間燈光明亮,壁畫組的組員們分站在走道兩排,對她的回歸翹首以待。

“歡迎黎組!”

巨大音量排山倒海般沖向餘白,還沒等他回過神來,黎夜光就已經被眾人團團圍住,人群中央的她神采飛揚,像是整間辦公室唯一的中心,唯一的亮光。

被擠到角落的餘白回想起自己的隊長生涯,看電視劇被嘲,穿衣打扮被嘲,就連有一次他忘了帶幹糧去上寺,餓了一天回來,晚飯吃了十個饃饃也被群嘲。

他何時有過眾星捧月的待遇啊!

雖然她是組長,自己是隊長,但他們的差距很大、很大。

餘白羨慕得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