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這是誰家的小媳婦?(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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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白掀開洞窟口的防水布,走進了最大的洞窟。洞窟西壁中央岌岌可危的盧舍那佛說法圖就是他在這裡待了兩個多月的原因。
兩個多月啊……
他足足看完了兩百多集的《人魚小姐》!
修複壁畫是一件極磨人心性的活兒,即便是餘白這樣從小就學習壁畫臨摹與修複的,工作時也需要有點娛樂陪伴,他把收音機放在洞窟口,重重地捶了一下。
收音機總算接收到時有時無的訊號,咿咿呀呀地發出聲音:
“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嘶嘶……姑娘,人們走過了她的……嘶嘶……”
劉哥領著三個小夥子來的時候,餘白正在腳手架上拆除防護壁板,連注漿口都清理得幹幹淨淨,他動作嫻熟又輕盈,指尖的每一下撥弄都頗有節奏,彷彿在撫琴一般。
“要不是前一撥人不專業,咱們也不用折騰這麼久。”劉哥走到壁畫前,蹲下身子細細檢查,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壁畫表面平整而貼合,完全看不出兩個月前的模樣。
他們剛到的時候,洞窟裡的壁畫黴變褪色不說,還嚴重起甲,外加地仗空鼓,隨時可能整面剝落,而此刻壁畫已被粘合妥帖,空鼓的地方也都注漿貼緊。雖然趕上大半個月斷斷續續的雨水,但表面都幹燥得差不多了。
劉哥比餘白大十歲多,也算壁畫修複的老手,可當時也絕沒想到餘白能將這鋪三米多高的說法圖拯救到如此程度。
餘家的手藝,絕非虛名。
“來啦?”餘白彎腰沖著劉哥笑了一下,他的頭發亂蓬蓬的,小麥色的面板透著健康的光澤,一雙黑白分明眼睛在光線並不明朗的洞窟內閃著晶亮的光芒,墨色的眼瞳裡是絕對的專注還有與世無爭的澄淨。
他身後的巨幅壁畫歷經各種磨難,雖然風化不全、色澤黯淡,但依舊閃耀著千年古韻、難掩光華。就連站在壁畫中央的餘白,周身都披上了輝煌的光影。
他走下腳手架,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肩背,從大衣口袋裡掏出記事本和筆,一邊記錄一邊安排工作,“4月20日病害部分處理完成。小除、小注、小滾你們跟著劉哥再做一下滾壓,等表層全部平整和幹燥後,就可以動筆修複了。”
劉哥身後個頭最矮的一個小夥子小除嘀咕了一句:“餘隊,我們的名字你怎麼還是記不住啊……”
另一個小滾則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伸手指向餘白灰綠色軍大衣下面的兩只腳,驚詫地說:“餘隊,你怎麼一隻腳布鞋,一隻腳棉鞋啊!”
“啊?”餘白低頭一看,連自己都驚了一下,他的兩只腳上一邊是黑色單布鞋,一邊是咖色老棉鞋,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嘿,今早一醒看到天晴就趕緊來幹活了,沒注意……”
被稱為小注的小夥子上上下下打量了餘白一圈,兩個月沒理的亂發,鬍渣也沒刮,軍大衣舊得發白,兩只鞋不一樣就算了,襪子也沒顧得上穿,白皙的腳面在陰冷的洞窟裡凍得發青。“餘隊,你說你這些年也攢了不少錢,還是活得這麼糙,留著錢幹嘛用啊……”
已經走到洞窟口的餘白轉過身來,彎腰拿起地上的收音機,咧嘴笑了起來,他的笑容爽朗得像西北廣袤的天空,坦蕩而幹淨。
他說:“留著娶媳婦呀!”
待餘白走出去,劉哥對身後的小夥子們說:“做事要學餘隊,做人就不必了。”
小注舉手問:“劉哥,你是覺得餘隊不好?”
幹活比隊員還勤快的隊長哪裡能有不好的地方?劉哥搖搖頭,“是像他這麼做人的話,肯定找不到媳婦。”
收音機的音樂還在繼續,“春天在哪裡啊……嘶嘶……在哪裡……”
餘白哼著調往山下走,小滾那麼一提醒,他才意識到難怪自己今天總覺得一個腳熱一個腳冷。好像是太不注意了,畢竟今年也二十七了。
餘白雖然表面粗枝大葉,但心裡是細細盤算過的,他也到了該找媳婦的年紀。
爺爺說過,找媳婦要準備很多錢,給媳婦買衣服,給媳婦買好吃的,還要給媳婦買大房子……
哦,對了,還得打扮自己,否則媳婦會嫌棄。
一個要找媳婦的人,是不能這樣不修邊幅的。
可整年都待在深山裡,餘白修了邊幅也沒人看,更不會有媳婦看。因為他攢了好多好多錢,也不知道去哪裡找媳婦……
餘白站在空寂無人的山谷裡,絕望地大喊:
“媳——婦——在——哪——裡——啊!”
料峭的山崖給了他一個迴音。
“請問……盧舍那寺怎麼走?”
這是餘白兩個多月來第一次聽到不是來自收音機和電視機的女人聲音,清清泠泠,像是春天的嫩藕尖,水靈靈、脆生生的。
他低頭看去,五步之外是一抹明亮斑斕的色彩。
明黃的是她的衣服,白嫩嫩的是她的面板,幽黑的是她的雙眼,深栗色的是她的卷發,柔粉色是她的唇瓣。
餘白看著山道上的黎夜光,只覺得心頭都被陽光照得癢癢的。
這是……哪家的小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