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房間內,床頭矮桌一盞油燈,燈光如豆,影影綽綽照出屋裡全貌。

四壁土牆,好在不透風,屋裡瀰漫著淡淡的土塵味兒,哪怕打掃的再幹淨,也是難免的。

除了一張矮桌,一把木椅,屋裡剩下最大的物件就是花容此時坐著的木床。

但一個小孩子睡覺的床能有多大?韓家娘子想著夫妻倆睡一張床,擠擠還能睡的下,可問題是——這是一對“假”夫妻!

花容難得有些侷促,睡慣了大床,她一時把這個給忘了,真要睡在一張床上,那就得身子緊挨著身子,才能擠得下。

“無妨,你睡床。”

雲棲梧坐在椅子上,看她神情忐忑,淡然道。

“那你呢?”

花容覺得不好意思,她怎好獨佔一張床?

“一夜不睡也無妨。”

雲棲梧說完,揮掌將油燈熄滅,不欲再給花容猶豫的時間。

屋裡陷入一片黑暗,屋外響起蟋蟀振翅一陣又一陣有規律的鳴叫聲,偶爾又有幾聲犬吠遠遠傳來,又很快寂靜無聲。

花容躺在床上,覺得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她悄悄側身,只見椅子上模糊的身影,端端正正坐著,一動不動。

雲棲梧這個樣子,是無論如何不可能睡著的。若是打地鋪,勢必要同韓家娘子再討一條被褥,卻又如何解釋?

西屋裡,石頭奶奶一陣壓抑的咳嗽,顯是用力捂了嘴。咳了好一陣兒,才漸漸停下來。

“石頭奶奶要是再病了,他們的日子可真就難過了……”

花容嘆口氣,老人顯然是有意瞞著,韓豐年是個孝子,若是知道了不會不管。

“恩。”

雲棲梧淡然應道,黑夜裡看不見他表情,也聽不出什麼情緒。就算看得到,也猜不出來。

“這樣的人家,還有許多,你說怎麼才能讓他們擺脫這種狀況,過的好一點兒?”

花容翻個身,趴在床上側頭朝著雲棲梧的方向看過去,雖然韓家娘子特意換了被褥,還是有點兒硬。

“我不知道。”

雲棲梧不假思索道,這個問題,不光是他,就連端坐明堂的皇帝,以及那一干朝臣,也回答不上來。

“總會有辦法,我得好好想想……”

花容咕噥道,再這樣下去,老百姓的日子只會越過越窮。別的不說,就韓豐年家,她幾乎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種了田,交租,賣糧食,還債。過個十幾年,銀子還清了,石頭也大了,大概還是要走他爹的老路,過窮苦日子。

“皇帝、朝廷大臣、工部,許多人都在想辦法。”

雲棲梧沉默半晌道,他不是刻意打擊花容,那麼多人絞盡腦汁的想,還是毫無辦法。她一個閨閣女子,就算比尋常人聰明些,就能想出辦法來?

“你說的那些人,全都高高在上,除了讀書經濟,有幾個真正瞭解農事的?”花容很不認同他的話,“你再看看那些發明了水車、轅犁乃至優良稻種的,又有幾個是讀書人?”

“不實幹,不考察實情,單憑腦子想,就能想出辦法來?”

花容不屑地道,那些清高的讀書人,甚至打心眼兒裡,是瞧不起農民的。雖說士農工商,農雖排在第二,但自古以來,農民反倒是最容易吃不飽穿不暖的階層。

靜夜裡,這番話擲地有聲,雖有些偏頗,但不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