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子夜, 下了大半晚的雪終於停了。

寧王府外,萬籟俱寂, 一輛馬車由遠及近,停在了府門外。

宋衡之推開車門,躍下了車。

“寧王殿下,真的不考慮一下貧道的建議嗎?”國師清亮的聲音悠悠地傳出了車外。

寧王駐足了腳步。隔著車窗,他沉著面色,對國師冷冷地說道:“聖上對我有大恩, 無論發生什麼事, 我都不會反他。今天你對我說的話, 我權當沒有聽過。但是將來你若再提,我一定立即稟告聖上, 治你一個意圖謀反的罪名。”

說罷,宋衡之轉身回府。

“哪怕他要殺你?”掀開車窗的簾子, 夏風眉梢輕挑,唇角微揚, 調笑地問宋衡之。

“君要臣死, 臣不能不死。”宋衡之再不回頭,走進了王府。厚厚的積雪在他的腳下, 被踩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在一片死寂的街道上, 聽得蒼涼又落寞。

“原來是個忠臣。”夏風的語氣中難掩戲謔。

她放下了車簾, 慵懶地吩咐駕車的侍衛道:“回宮吧!”

馬車緩緩地駛了起來。

駕車的侍衛李傳甲是個上了年紀的人。夏風挑他隨行,一來是因為他底子最幹淨,和朝中宮中各勢力都沒瓜葛;二來是因為他跟武帝的時間最長。遠在武帝還是皇子的時候, 他就跟在身邊了。由此,夏風覺得他該知道許多旁人不曉的秘聞。

“過去,聖上寵寧王到什麼程度?”佯作想打發時間,夏風隨口問李傳甲。

李傳甲靠著車門坐在車轅上。他抬手一鞭,馬兒跑得快了起來。眼看著天幕又下起了小雪,他得趕在暴雪來臨之前,將國師送回宮裡去。

“聖上有7個兒子,13個女兒,可是啊,沒有一個像寧王那樣得寵,”風雪越來越大,以至於李傳甲不得不扯著嗓子喊道,“寧王出生那年,剛好是聖上登基週年。那年啊,聖上還沒過20歲,年輕著吶!”

“我聽說,寧王自小在宮裡長大,和皇子一般同吃同住,是真的嗎?”夏風心裡犯疑。宋衡之的父親到死都只是個不起眼的工部侍郎,並不受寵。怎麼武帝就偏偏看上了他的兒子,且還領入了宮,當皇子一樣地撫養長大。

“沒錯,不過寧王啊,也爭氣,文治武功都比其他皇子出眾。他16歲的時候就帶兵出擊外敵,大勝而歸。聖上高興,當即就下旨封了他寧王。”

風雪越來越大,李傳甲用火摺子點了盞燈,掛在車前。

車前的路被燈耀亮了。燈隔著車子一路顛簸、搖搖晃晃,終在天亮之前,趕回了宮裡。

回到紫雲觀,夏風躺在床上,左思右想,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宋衡之眉宇間的清俊,讓她感到很熟悉。她想弄清這熟悉的源頭究竟是什麼,卻因為思緒太亂,而怎麼都理不出來。

宮裡更聲一慢四快,響了五下。天將亮了。夏風睡了過去。

朦朦朧朧間,夏風發現自己身穿新郎紅袍。她走進新房,新娘正著鳳冠霞帔地等她在床上。她輕笑地持金秤桿挑了紅色蓋頭。饒有興味地,藉著燭光,她俯身細看新娘子的面容。

“若要配得上本國師,得該是花容月貌的大美人才是啊!”夏風調笑地說道。

新娘抬頭。夏風驚地退了一步。那大紅蓋頭下確實是一個絕色美人,只不過心腸歹毒了些。不過夏風轉而一想,莫名地覺得跟自己倒很相配。

“國師,”林鳳嫣嬌媚地撲進夏風懷裡,嗔笑道,“你終於……”

夏風幹得眼睛生疼。她揉了一下。當她再睜開眼,驀地,床上新娘蓋頭下的人變了。這一次,她再不是驚訝,而是驚嚇地後退了兩步。

“國師,寡人要與你雙宿雙棲,做一對神仙眷侶……”武帝一步步地向夏風迫近,夏風一步步地後退。直到退無可退,夏風又再揉了下眼睛。

“國師!”宋衡之的俊朗面容替了武帝透著殘暴的英氣臉龐。他深情地看向夏風,眼含脈脈深情。夏風輕笑,環勾住了宋衡之的頸項,回應了他覆上來的熱吻。

清風拂起了紅賬,龍鳳喜燭燒到了底。

夏風沉沉地睡了許久。當她再睜開眼時,耀眼的明媚陽光映入眼簾。

天,已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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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王府內

“王爺,門外來了一個道士,說要見您。”管家慌慌張張地跑進了書房。宋衡之一如既往地伏案桌上,抄寫經書。

“你沒對他說,我身體不適,不見客?”宋衡之頭也不抬,繼續專心抄經。

“我說了,”管家為難地回道,“可他不聽,非說今天一定要見到您。”

“什麼道士,膽子這麼大?”宋衡之心裡犯疑。遍尋往事,他怎麼都想不起自己曾認識這麼一個無禮的人。

現已入春,積雪消融,綠樹灌木上的嫩芽皆冒了頭。寧王府的花園裡,到處是一副萬物複蘇、春意盎然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