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幾載,歲月匆匆而過,而唯月的小女兒永昌帝姬周懷瑾已是四歲。

這幾年來發生的事情大大小小,總不外乎籌謀聖寵,爭權奪勢,去歲裡又是進了十三位新妃,這也是除卻乾元十二年那回入選人數最多的一次。

無論這次選秀境況給宮外眾人傳遞何等訊息,唯月始終淡淡的,她高居後宮諸妃之首,有子有寵有權,,而今的她卻是將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幾個孩子的身上。

便也是在去歲,周歲十五的昭城公主周瑞雪,紅妝十裡出了皇城,嫁給了寧國公舒玄的嫡次子舒子煜。

要知道這位寧國公執掌南境兵馬,雖無謀逆之心,到底也是朝廷的隱患,此番將這位身有軍功又是半個嫡女的昭城公主嫁了過去,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

寧國公的長子雖是驍勇善戰,但面對這位皇室公主到底是稍遜一籌,今後寧國公的襲爵人也是輪不上他了,況且,這裡頭也有為予湘增添籌碼的意思,雖說予湘如今是名副其實的太子殿下,而皇長子也被打發到了封地,但皇長子身後站著的卻是出了一位太後兩位皇後的朱家以及,先愨妃的母家和隨國公,一個歐陽氏到底還是底氣不足的。

當然除卻這兩層考慮,對於這樁婚事,玄淩未必不曾將瑞雪放在心上,須知這位寧國公嫡次子舒子煜也並非紈絝子弟,他雖不喜刀槍劍戟斧鉞鈎叉的,但卻酷愛歷史文獻,也是個腹有詩書的人物,瑞雪嫁給他也不會吃虧。

雖說依著瑞雪的性子,大抵是不肯吃虧的吧。

好容易忙完了瑞雪的婚事,給瑞雪的兩位伴讀指了婚,剛剛將長女嫁出去的唯月,便又是在玄淩的指示下忙起了自家長子和次女的婚事,雖說皇室的婚嫁繁瑣複雜,但也是得定好了人家的,便是瑞雪,也是在指婚了兩載之後,方才出嫁的,何況是如今的儲君,東宮的太子殿下呢?

既是忙起了這些,唯月便也沒多大心思放在後宮爭鬥中了,只吩咐了人時刻不忘的盯著,別讓人翻起太大浪花就是。

許是瞧著唯月沒心思顧慮這邊,後宮這一畝三分地裡還真是大小動作不斷,甚至於有膽子大的,想學著當初的莞妃娘娘,將如今的後宮之主給拉下馬,只可惜的是,不過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乾元三十年十二月,容華汪氏、大小劉嬪等五位妃嬪俱被發往去錦冷宮。

雷霆手段一下,瞧著後宮之中安靜了不少,心知這殺雞儆猴的辦法不錯,唯月這才真正將這些丟給了身邊人,一心撲在太子妃的人選之上。

乾元三十一年的夏日來的特別早,宮中之人均是怕熱,倒也是一道兒的去了太平行宮避暑。

早在三月之時,予湘便已是得了旨意,於來年的八月,迎娶蘭陵蕭氏嫡女蕭嫣為東宮正妃,並著另兩位名門貴女為側妃。

蕭嫣這位準太子妃既是世族之女又是太子胞妹淑慧帝姬的伴讀,身份貴重,加之教養於宮中,人品德行具是上佳,也是在詢問過玄淩之後唯月方才定下的。

如今的蕭嫣自是沒跟著過來,反而是回了蘭陵安心備嫁。

夏日炎炎,玄淩拉著前不久方才自草原歸來的清河王在蓬島瑤臺品字賞畫,而唯月則是在萬方安和裡陪著自家小姑娘看水中錦鯉。

好容易這丫頭累了,唯月便是忙慌慌的讓人帶了進去休息。許是上了年紀了,陪著小姑娘玩耍總有些力不從心,唯月這樣想著。

瞧著小姑娘進了屋,這才抻抻手晃晃脖子,優哉遊哉的倒上一壺廬山雲霧,咬著綠豆點心,瞧著這湖光山色,行宮日落。

便也是在此時,打眼一瞧,便是瞧見不遠處的樹蔭下水影晃動,影影綽綽的一隻小舟緩緩而來,舟上站著一位女子,穿了一身碧色的衣裙,腰間是霜白色的細綢腰帶,在樹影微風中更顯得風姿嫋娜。

唯月微微眯細了眼,認出那正是如今的靜貴嬪甄玉嬈。

這幾年來,甄嬛雖是被放了出來,但恩寵卻大不如前,縱是她智計百出,意圖複寵可卻是三月都未曾見過玄淩一面,跌落雲端,也是在這個時候眾人驚訝的發現,她們原本以為同甄嬛情同姐妹的皇貴妃、淑妃、文毓夫人卻也都不約而同的對此境況置若罔聞……

如是一來,這幾人交惡之事再是瞞不住的,這樣一來,眾妃雖仍有忌憚卻也是明目張膽了許多,直至甄嬛的親妹靜貴人甄玉嬈突獲聖寵,這才有所收斂。

要說這甄玉嬈也是的確厲害,短短幾年內,便由一個貴人又是罪臣之女的身份一路爬到了正三品貴嬪的位分,位主一宮,原本失勢的嬪妃們都因這位突獲聖心的貴嬪娘娘而有所收斂,可偏偏這位貴嬪娘娘對莞貴嬪的態度卻是日漸向著皇貴妃等人靠攏,對甄嬛受欺壓此事不聞不問,如此一來,眾人更是沒了顧慮,甄嬛這幾年的處境也是不妙。

唯月捧著茶杯慢悠悠的品了一口,正低眉續茶的時候,忽然間心口就是一跳。

她向來相信自己的感覺,尤其是在修煉了異能之後,她的異能主要是提高精神力用的,故而也是提高了她的直覺準確性吧,總之,這些年來她依著直覺解決了不少事情也避過了不少危險。

這一下子,唯月便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再度抬頭看了一眼甄玉嬈,這一回她集中精力眯細了眼,隨即,她便起身離去,將剛煮好的茶水拋在身後。

司錦瞧她出來先是一愣,要知道素日裡的這個時辰唯月總是會倚在水欄邊觀景,便是玄淩過來了,也只會被拉過去一起瞧景色,這才沒一會兒怎的就出來了?

雖是疑惑,但她也清楚主子的事情不是她們這些下人該多嘴的,許是厭煩許是有旁的事情,無論如何,這都是也只是主子的事兒罷了!

於是司錦稍稍一抬手,就見幾個宮女快步走向水欄邊上將桌椅茶盤收拾妥當,而她自己則是跟在唯月身後。

瞧著唯月抽了把水墨繪清荷的紙傘在手裡,眾人方知這畏暑的主子竟是要出門,便是一溜兒的去吩咐駕輦,等著唯月披了一件外出穿的外裳走到門口的時候,車輦已是備好了。

“水綠南薰。”上了車後,從帷幕後頭只飄出這短短的四個字便是再無聲響。

大力太監們雖是做的粗活,但這好歹也是皇貴妃宮裡的粗活,哪裡還能沒幾分眼色?這不用問就知道這位主兒心情不好,怕是趕得急,這腳下也比之平日快了不少。

唯月坐在車輦裡閉目不語,車壁上垂下的玉石珠絡叮當作響,她的呼吸略微急促了幾分,她的確有些失策了,沒想到這甄玉嬈的膽子竟這樣大,或者說,在一切無望的時候,這個女人就已經瘋了,瘋的夠徹底的。

萬方安和到水綠南薰殿有一段路,將將繞過半個湖泊,這一路上也是繁陰蔽路,萬芳爭豔的美景,甚至於都有那麼一縷花香透過珠簾帷幕探入車輦深處,染成無盡的絢爛如畫。

只是此時的唯月卻沒了賞景的心思,她終於睜了眼,卻也是半睜不睜的樣子,一雙本就霧濛濛的桃花眸更顯得朦朧不清。

其實,她能更快過去的,只要吩咐一聲,便有輕舟而來,如此一般,比之繞了湖泊一大圈兒的車輦更快些,之前玄淩也是這麼來過的,可是……她在猶豫和糾結過後,她終究選擇了乘坐車輦而去。

黃梨木的轎杆一上一下的起伏,‘嘎吱嘎吱’的響,震得她發髻邊上的步搖不斷擊打在發上,將梳理的齊整的鬢發拉出幾絲碎發來,唯月手拂過鬢邊,她罕見的沒有笑容,或許這一次她終究不會心安了。

方才下了漢白玉的石橋,原本靜謐的園林一下子便是熱鬧了起來,唯月聞著那股連轎簾都遮掩不住的焦糊味兒,心下嘆了口氣,‘果然,如她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