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當主子在乎這個呢,我瞧著倒像是特意給主子買個好罷了,這心裡是個怎麼想法誰知道呢!”司雲微微一笑,扯過一邊的針線笸籮,繼續手上未完成的活計。

“誰說不是呢,她們這些千金小姐初初入宮,這心眼子還沒出來呢!”司錦點頭道,她瞧了一眼司雲手上的一隻扇囊,“還沒繡完啊?瞧你都繡了好久的東西了!”

“主子那兒新得了不少的扇子,總有些是要給出去的,我瞧著做給扇袋子也好看些,正巧,最近都沒什麼大事兒,剛好做來打發打發,吶,給你!”司雲扯過絲線,說完也沒看她,又道,“還有呢?”

司錦聽了這話也是一笑,拿起司雲丟在桌面上的繃子,也是做起了活計,“這兩個也算是好的,再有小心思也藏得不錯,只是那個汪才人,尾巴都快翹上天了還裝著一副乖順的樣子,聽她的教導姑姑說,這位汪才人家室倒還算是不錯的,只是這性子太傲,在府裡的時候學規矩是一遭兒,這打探宮裡的訊息也是用心。”

“難不成這位主兒,還想著……”司雲聽了這話,向著司錦眨了眨眼。

司錦無奈一笑,到是預設了。

司雲得到了答案,倒也沒再繼續問下去,只轉移了話題,“我瞧著這些日子以來,陛下對主子到是真真兒的好,吃穿用度暫且不提,這但凡有了空閑倒也是時常來坐坐的,我想著主子這些年來……總算是沒痴心錯付!”

“主子高興也就好了!”司錦一笑,一歪頭剛好瞧見了妝臺上擱著的一隻託盤,裡頭擺著五六把極為精巧的扇子,她一愣,旋即問道,“哎,那是什麼?”

司雲跟著她歪頭一瞧,一拍腦門笑道:“瞧我這腦子,方才先是內務府那兒進了幾把新鮮花樣的摺扇,之後皇上那兒又給了幾把,原本主子都吩咐收入庫房的,到是景蘭姑姑來了,只說是近來收的什麼團扇、骨扇、摺扇都可以堆上好幾箱子了,主子覺得收著也是浪費,就是讓人開了庫房,整理出一些賞給了清音殿上下,咱們也得了,那份是你的。”

正說著,外頭就有小丫頭來叫,想也知道大抵是玄淩回了禦書房去了,故而才喚司錦前去回話。

進了正殿就瞧著唯月歪在榻上,懶洋洋地搖著一把美人撫琴的團扇,沉水錦製成的長衣和白色的曳地長裙從榻上傾瀉而下,端的是慵懶美人輕拂扇,玉繡錦茵一水間。

見著兩人進來了,唯月也沒動彈,只是略略揚了眉,“如何?”

司錦恭聲道:“一切皆如主子所料。”

唯月聽了這話,只微微勾了勾唇角,帶出一個溫和的笑來,只這笑卻也像是冬日裡的新雪,薄薄的一層,清寒如許,她原是在笑的,可又是渾不在意的模樣,帶著三分慵懶,三分厭倦以及四分的譏諷。

其實,這也算不上是所謂的‘不出所料’,在宮裡生活的久了些,年歲也大了,即便是未曾見到真人,憑著年幼時的心態,也可猜出一兩分來,縱是有些不同,但終歸也是少的,更何況,她的母家實力雄厚,妹妹又是王妃之尊,給她遞個訊息最是簡單,所以說啊,這些小姑娘扮無害沒有野心最好是從宮外開始而不是入宮之後。

“給你東西可曾看過了?”唯月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畢竟依著玄淩的性子,瞧著誰人順眼些,也就是寵寵嘗下鮮罷了,真要讓他放在心上,除了外貌才學,也還得有些日子在裡頭處著,單單就這些新人,要想著一飛沖天還是嫩了些。

司錦一笑,“方才跟著司雲一道兒做著針線,還未來得及細瞧。”

唯月“嗯”了一聲,將手裡的扇子丟在一邊,緩緩從榻上站了起來,寬大的衣袖下垂,壓邊的細錦上金絲銀線的繡著春日桃花的紋樣,在晨光中打下細細碎碎的光芒,她的指甲修剪護養的極好,泛著晶石一樣的光澤。

“回去仔細瞧瞧,若是不喜歡,便自個兒到庫房裡尋去。”

“是!”

唯月沒有再說話,她支開了漏窗,窗邊擱著大大的冰盆,盆底畫著飛鳥穿花的圖案,印著浮沉的冰塊也添了幾分色彩,於是她就笑了,這禁足了將將一年,甄嬛也是等不及了吧。

宮中歲月轉瞬即逝,美人韶華也終成過往雲煙,甄嬛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尤其是,在甄玉嬈入宮之後,她所想所念的除卻複興家族,也就是為她的情郎報仇,她不怕她不動手,去歲的一句‘日月當空’將她打落塵埃,被貶禁足,可是如今的她卻已經想著捲土重來了……

秋來宮中搜出來的厭勝之物不就是在博取同情麼?或許還可以將去歲的那次天災神罰,演化成厭勝之術所致,吃定了玄淩的心軟,只可惜的是,她的好妹妹終究是過於年輕過於憎恨了。

她望著殿外澄碧的天空,又想起了畫堂與染霜遞過來的東西,稍稍握緊了拳,霧濛濛的一雙桃花眸裡鮮見的閃過一絲茫然與無奈,未來的變數實在太多,她不敢去賭,也沒有信心去賭,更遑論,她是在是過夠了這些爾虞我詐,你爭我奪,時時刻刻謹慎小心的日子了。

在宮中的這十多年,從十五歲的少女,直至如今,她已然分不清楚,真實的她到底是個什麼樣子,這層溫婉的面孔到底是真是假,或許正如那句話所說,謊話說得多了也就成了真話,這性格裝的多了也就成了真性情罷!

…………

三日的時間一晃而過,在著短短的三日裡,新入宮的妃嬪們忙著適應宮中的生活,派人打探各宮情形,雖說在宮外也聽教習姑姑說過不少東西了,可終究還是自己打探來的訊息穩妥些的。

她們在打探旁人,旁人又何嘗不在打探她們,一撥兒一撥兒的試探層出不窮,往往在她們還未曾注意到的時候,自己就已然被摸了個底兒掉還不曉得。

也是在這第二天的夜裡,被禁於未央宮九個月的甄嬛終於被放了出來,以‘莞貴嬪’的名義,自進宮以來她的位分升升降降,變數最大,最終還是回到了這個不尷不尬的地位,比上不足而比下有餘。

幾乎沒有人知道,在甄嬛被放出來之後,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清音殿給唯月賠禮,為著自己‘不懂事’的二妹何浣碧……

那日裡陽光淺淡,流在輝煌璀璨的琉璃瓦上,玉砌雕闌,這些年歲下來,清音殿裡整治的越發舒適妥帖,卻也越加的貴氣淋漓。

草木扶疏,清音殿外是植著不少花木的,如今又是夏日,於是那草木上便是繁花朵朵,馥郁芬芳,因著是清晨昨夜又下了些小雨,到是難能的清爽微涼,殿前擺著的四株荷花已是開了一株,餘下的均是半開未開,只吐露出些淡黃色的花蕊來,倒也是別有一番意趣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