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月歪頭看她,笑道:“我是她的母親!”一字一頓堅定而又執著

‘我是她的母親,我理當尊重她的人生;我是她的母親,縱然再是難過不捨,我也會放她飛翔!’

兜兜轉轉兩生兩世,雖然面上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女人,但是作為芯子已然過了不惑之年的唯月,在她的心底沉澱的是再多不過的淡然,人老了,心也就老了,自然的也就寬了……

九月初八,國宴之日。

這日一早,玄淩和唯月便是起了身,在玄淩穿戴完畢去上朝之時,眾妃便也是到了清音殿請安,按著慣例說了些場面話,又因著今日而格外交代了些便是到了午間了,忙忙讓散了後,玄淩又是過來用了午膳便是又在殿內午睡了一會,待到午後玄淩自去書房做事,臨行前還特特給唯月搭了一回的衣裳。

換好了衣裳後的唯月略略有些愣神,她是鮮少如此豔麗的,明黃色妝蟒暗花緙金絲雙層廣綾大袖衫,以玄黑色壓邊繡滿了連綿不絕的金色連雲紋路,又用了一顆赤金嵌寶的鳳凰胸扣扣住。外罩一件玄黃色飛鳳淩雲的金纓絡霞帔,同色的緞彩繡連雲紋腰封,繫著一條鳳凰銷金描銀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繡出纏枝牡丹的花樣,尾裙長擺拖曳及底三尺許,邊緣滾寸長的金絲綴,鑲珍珠一百,金絲銀線貴不可言。

又是挽了灼灼淩虛髻,全套的赤金紅寶頭面,發髻兩側的鳳凰口銜珍珠紅寶兩串直直垂落在肩上,迷離的繁華,全顯天家之大氣典雅!

“陛下倒是瞭解娘娘,知道娘娘穿什麼最好看!”說話的是新進來服侍的染霜,也是歐陽府的人,只有十五的樣子,做事自是謹慎妥帖的,只是年歲小,故而也跳脫些,因著這個唯月便也是提她上來做了奉茶的女吏,雖不是領班的身份,倒也是格外得些青眼,若是不出錯,到時資歷熬得夠了,一等宮女也是沒得跑的說不準還可以有個姑姑、嬤嬤做做。

唯月什麼也沒說,只望了一眼水銀鏡裡的自己,複又執了眉筆,將原本就纖長的眉再度拉長加濃了些,又用了花粉蘸了水暈開抹在眼角,她素日不喜濃妝,而今為這國宴,玄淩卻是直接讓她華服濃妝的坐上主位,鏡子中的她,失了原先的清雅宜人,更添了幾分貴氣奢華,卻因著本身的氣質將原先那股靡靡妖嬈之風壓了下來,只剩下融融的夏日百花,馥郁而又端重,濃妝之下這格外淩厲而懾人的美麗在一顰一笑中展現的淋漓盡致,卻因著主人的刻意柔化而更顯些溫豔之色。

“幾個小的那裡都已是妥當了?”唯月站起身來回轉到書案前,如是問道。

“回娘娘話,昨兒個晚間便是將東西都送去了,方才瑾音又去交代了一番,想也是無妨的,待會兒奴婢便再去瞧瞧。”司錦一邊給她磨墨一邊道。

“予湘和瑞雪那兒便是不用了,好生看著嘉懿和雲瑄就是。”

“是!”司錦應下了,她動作頓了頓,又道,“娘娘,奴婢記得這昇平宗姬的年歲也是夠了的,不知何日給宗姬挑個伴讀?”

唯月只笑笑,道:“本宮也是記得的,已是打算定在十二月的時候……”她手下頓了頓,“倒是前些日子,長公主來了清音殿,說了關於承懿翁主的事兒,承懿也是個十六歲的姑娘了,現下子太後新喪,待到出孝可不得十又有九了?怪道長公主急了。”

“現下定下總是好的,那不知娘娘是如何打算的?”景蘭點頭道。

“不論怎麼著,承懿的夫君總不會姓歐陽就是了。”

樹大招風,這道理她很明白,現在只瞧著玄淩的意思就是了,好歹是嫡親的舅舅,總不會害了她的。

“只是奴婢瞧著,這真寧長公主倒是有這個和娘娘結親的意思……”

唯月丟下筆,笑道:“她是有這個意思,只是本宮和陛下不同意也是沒法子可想的,再者說,這長公主也是個精明的……”一來她的確是有這個想法,畢竟她歐陽氏的地位和她的身份擺在那裡,如若不想才是怪哉,只是更多的想來也是在試探她歐陽唯月,貪得無厭可是要不得的……

“也是,倒是奴婢多慮了!”景蘭低頭給她整理衣裳,眨了眨眼,又道,“這真寧長公主好歹也是皇上的嫡親姐姐,膝下又是隻有承懿翁主一個女兒在,想來素日裡也是極為疼寵的,娘娘是得好好打算的。”

唯月點了點頭,“在大行太後臨行前也是早早就命人打聽了,只是沒想到,去的這樣快,人選也是差不離的,只這喪期還未期年,總是不好現在就說這個事兒,翻了年也就定了,嫁妝什麼的也可以準備妥帖了,待到喪期一過,嫁了就是!”

景蘭點點頭,便又是和司錦幾個給她捋順了衣角裙擺。

“平昌驛館那兒有什麼訊息遞過來?”唯月微微帶了笑,這平昌驛館是大周朝用來接待各地使臣的地兒,平素裡住的往往是一些大周邊遠地方回京述職的官員,說到餘下部落的首領倒也是難得得見的,今次聽得摩格即將上京,唯月也是命人好生拾掇了一番,留待他入住。

“摩格可汗近來倒是有些著急上火,侍候的宮人原打算給他用些敗火的湯羹,卻不料那位可汗半點不肯接受的,這急的嘴上都長了好幾個燎泡。”司錦笑道。

唯月聽得此話稍稍挑了挑眉,“還記得給膳房的話?”

“是!”司雲笑著蹲身,道:“可汗難得上京一次,為彰顯我大周之胸懷,故於國宴之上,只給可汗做些當地佳餚,顯我地主之誼。”

赫赫以放牧為生,慣常吃的便是牛羊,只現今可汗虛火旺盛,這羊肉性溫補,可惜卻也是大熱之物……

“總不好讓人看出來的,司雲你知道該怎麼做!”

“是!”

領了命,司雲便是轉身快步出去了。唯月瞧著懶懶灑在庭院中的陽光,笑笑,“還有呢?”

“可汗此番上京攜了一隻玉質九連環,是極好的玉胎子做的,雖說不是頂珍貴的,但也是極少的。”司錦憋著笑回道。

“九連環麼?”唯月眨巴眨巴眼睛,噗嗤一笑,“這可是本宮早就玩膩的東西,敗軍之將何以言勇?想給我大周臉色瞧,也得看看自個兒是什麼貨色!”

“娘娘?”景蘭有些不明所以,九連環最是難解之物,朝中怕是少見此心靈手巧之輩,若是真拿此為難,怕也是傷了顏面。

唯月沒有說話,瞧了一眼司錦,司錦便是笑道:“姑姑可記得《戰國策齊策六》中曾言:“秦昭王嘗遣使者遺君王後玉連環,曰:”齊多智,而解此環否?‘君王後以示群臣,群臣不知解,君王後引錐椎破之,謝秦使曰:“謹以解矣!’”古人早已給出了答案,又如何會傷及顏面?”

“這一說,還真是,也虧得娘娘反應快,奴婢也是一時之間沒有想起倒也是愚笨了!”

唯月轉身踏出宮門,今日她是該和玄淩一道兒的,“不是你愚笨了,事發突然,這也是常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