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理想在哪

第二十五章理想在哪

方醫生也盡力地勸石寶不要再花錢建房子了，要他安安心心地住下來。想出去收廢品也可繼續出去收廢品。不出去剛好在家幫助照看病人，這樣多好呀！但是石寶對蓋房子的事決心已定，誰也無法改變他。他見方醫生執意不收醫療費，強拗怕再傷他們的心，也就只好收起了木箱，把它遞給牛先生，讓他先幫自己收藏一下，他明天一早就叫人運東西，重新再搭建一個小木屋。

碧蓮在旁邊靜靜地聽他們談了好一會，她一句話也沒說。其實她心裡有很多話想說，特別是想勸石寶留下。但是心裡翻騰了好久也沒出言。她覺得憑她現在，自己還沒有一個好身份，怎麼能盛情挽留別人呢。但是此時她心裡已很不平靜了。特別是對於石寶的即將離開。她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苦澀失落感。當她聽到石寶說他最驕傲的是自己能夠獨立生活時，她心裡猛然有一種對自己無比的羞愧和自卑感。她覺得石寶這句話就是有意針對她來說的。是的，她怎麼就心甘情願地接受別人的同情，情願寄人籬下呢。即使別人是一片真心的，盛情相留的。難道自己就沒有一點自尊，沒有一點自立自強的信心和勇氣嗎？難道今後自己就永遠地領受著別人的關愛呵護和些許的同情憐憫嗎？我自己就沒有追求，沒有信仰了嗎？不。有的！我是有追求和信仰的。而且我的追求還是很高尚的，我的信仰還是很偉大的。她此時一下猛然想起了在大學的生活。這是她自從媽媽去世後第一次想起。再有一年她本可以順利地從大學畢業，她可以立即有一份好工作。而且她早就有一個理想和願望。她想要讓全國甚至全世界的人都能天天吃到由她創造的美食。這也是她當初不顧爹媽的強烈反對，放棄了他們為她安排好的，充滿個人成功大道的規劃，毅然報考了那所大學的食品加工系。她以前偉大的理想和追求，便是建立一個食品加工廠，以良好的工藝配方，利用當地的各種特産，再加上高科技的精工製作，生産出一流的既方便又味美可口的食品。

然而，她的理想和追求，隨著暑期裡一件件慘事的降臨，全都付之東流了。而且在她一次次身受嚴重打擊之下，她竟一次也沒有再想起過她大學校園裡的理想和追求。她費盡心機，歷盡艱險從精神病醫院裡逃出來，也只是完全地想到平湖祭奠一下含恨死去的媽媽而已。她當時已根本沒有什麼理想和追求了。她只想與媽媽永遠地在一起，重新投入到媽媽的懷抱。而且她不覺得再次投進媽媽的懷抱是一種脆弱，是一種死亡，是人生的毀滅。

她並不懼怕死亡，她已和死亡打過了幾次照面。但是，現在，石寶的幾句話又招回了她丟失很久的理想和追求了。“是啊，死亡的只是我一個，而我的理想和追求卻是為了更多的大眾。我為什麼不能象這個流浪兒一樣珍惜自己的生命呢？世上是沒有神鬼和幽靈的，我的死亡並不能招來媽媽的魂靈，更不會安慰媽媽死去的心。而我的理想和追求如果能實現，卻能服務於大眾，這是我受教育多年理應明白的最簡單的道理，為什麼我竟糊塗起來，從不曾再想起，反而被一個從未受過什麼文化知識教育的人來喚醒呢！”碧蓮在心裡反複地做著自己的反醒，她怎麼也不能理解，一人從未受過學校教育的小孩，竟然能重喚起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大學生迷失的心靈。她覺得這一切是時代對整個社會的嘲弄，而不是單單對碧蓮的戲弄。她相信，她現在就是被時代嘲弄的物件了，她是一個多麼悲慘的受害者呀！

誰也沒勸阻住石寶重建自己的小家園。第二天，他的新房子便開始動工興建了。依舊是一間簡單的小木板房，只是比先前的略寬大一點。建造起來很快，七八個青壯勞力，天黑前便搭建好了雛形。次日又經過一天的忙碌，到下午，一所嶄新漂亮的小木屋又挺立在平湖岸邊了。它象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樣，緊緊地依偎在平湖若大的胸膛上，靜靜地吸吮平湖那甜甜的乳汁，感受平湖母親給他帶來的呵護和關愛。

一個新家落成了，舊的都已經燒掉，一切都是新的。連石寶的神情都煥發著以往從未有過的新意。他從方醫生家搬了過來，住在新屋的第一夜，心情無比激動，他整夜都難以入眠。他有一種無比驕傲和自豪的感覺，這種感覺隨著年齡一天天的增大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強烈了。因為在他心裡，思想裡根本還沒有那麼多的理論和條框，他只是覺著，他憑著自己的一雙手，能夠自食其力地生活著，就是一種偉大，就值得他驕傲，值得他自豪。至於什麼理想和追求，他是一點都不懂的。在他的頭腦中，從來就沒有接受過那種偉大的思想啟蒙。

重建家園花去了石寶一萬多元的積蓄，他聽從方醫生的話，沒再把餘錢埋在屋裡地下，而是讓方醫生幫他存進了銀行。以前他只所以要埋在地下，也是萬不得已的事，因為他沒有任何一個能夠證明他身份的證件。他沒有身份證，他的錢也就無法存在銀行了。現在他有了一個完全可信賴的阿姨，他完全放心地把餘下的三萬多元錢全部交給了方阿姨，以她的名字存進了銀行。連存款折也讓她儲存著，他覺得放在他們家裡比放在他這裡要安全的多。

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他又買了一輛三輪車，重新開始了他辛勤的工作。在每天天亮之前，他就騎著他的三輪車出發了，他走進城市裡的一條條街巷，從市民的家中收購出來各種廢舊物品，滿一車了便送到廢品收購站轉賣。一天有時可賣幾車，他又不怕辛勞和吃苦，一天能掙不少錢。他對這種生活感到很滿意，也很知足。從來也沒有生過厭煩之心。他還照舊地把錢一元一角地積攢在一起，湊成大數額後，便交給方醫生，讓她幫他存起來。他生活的非常儉省，從一些人家收購的破衣服舊鞋子，他選上適合自己穿的就都留下自己穿，基本上不買新衣新鞋。吃飯只講求吃飽，從未想過能吃好吃香。他覺得能吃飽便是吃香了吃美了。因為他被饑餓餓怕過，他覺得饑餓是製造美味食物的最好方法。

他去方醫生家看過幾次他們了，每次去，他們都堅決反對他買禮品，雖然他們一家人當然包括碧蓮）都不缺什麼東西，但是他總覺得不給他們買些禮物良心上過意不去。而有幾次他心中竟有一種奇異的意念，很想花很多錢給碧蓮買件禮物。但是他跑酸了雙腿，進了很多家商店，也沒有選好禮品，更重要的是他始終沒有送女孩禮物的自信心。在這種心思面前，他第一次承認自己太軟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