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衛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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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所的基本軍力叫正軍,從正軍裡選拔精銳叫旗軍。正軍種地,旗軍不種地,正軍與旗軍的比例是八比二,邊防衛所則是七比三。正軍家裡的其它男性則叫軍餘,相當於預備役。這樣衛所便形成精兵,基本軍力,預備役三級軍力,且耕戰結合,自收自支。努爾哈赤模仿了大明的衛所制,八旗的旗字就是從大明旗軍的旗字而來。比如大明皇帝要抓人,經常說,著錦衣衛旗校如何如何,抄家還是如何。所謂錦衣衛旗校,沾了一個旗字,這代表他們不種地,是衛所裡的旗軍,錦衣衛也是大明五百個衛所當中的一個。
正軍每戶授田五十畝,每年上繳十八石糧,十八石糧相當於三個人一年的口糧。其中的十二石叫正糧,由官倉保管,正軍按月支取,就是這十二石正糧還是軍戶自已的,但怕你胡亂支用,吃了上年沒下年,所以家裡的部分糧食交由官倉保管,以防寅吃卯糧。十二石正糧是管理到了消費層面,管你怎麼吃糧,你得按月支領,有社保的性質。知青下放之初,國家養知青一年,但知青要按月到公社領糧,不能寅吃卯糧,國家只養知青一年,而明朝管理軍戶的消費至少管了上百年,你不能提前預支。
人民公社管了生產與分配,但不管消費,就是不管你吃糧有沒有計劃。倒是五八年的大食堂管到了消費,因為食堂是按天給糧,衛所領月糧是按月給糧,你領了一袋糧不定拿去幹什麼了,但你總不可能到食堂領了倆饅頭拿去賭博。就算拿去賭,也只是輸了一頓,而不是輸掉了一月的口糧。不發飯票的食堂制度有社保性質,並非是食堂制度不好,只看你怎麼搞,五八年的大食堂恰恰是無計劃吃糧,且不公平,做飯的與幹部都吃得肥賊一般,其它人餓死。
軍戶上繳的十八石正糧當中有十二石是月糧,即軍戶的口糧。其餘六石則是餘糧,用來養衛裡的旗丁和軍官。所以繳月糧相當於繳社保金,繳餘糧則是繳村提留。如今,衛所制度早已被破壞,你去官倉支取自已的月糧,你繳了十二石月糧,倉管最後只支給你八石,朝廷連個倉庫也治不住,這是月糧,後來軍戶的月糧便不再上繳,這就破壞了月糧制度的社保作用。到了崇禎年間,又命令軍田民田一體起科,又是廢了餘糧制度,村提留變成了國稅。
軍戶分50畝地,百戶分48畝地,鎮撫分38畝地,因為百戶和鎮撫是拿村提留的,分的地就要比軍戶少。衛指揮使300畝地。這300畝地,他當然要役使軍戶來種,而且他也不止300畝地,300畝只是法定數字。鎮撫家裡也絕不止38畝地,百戶家裡也絕不止48畝地,此外還有千戶,指揮同知,指揮僉事。
軍戶除了要繳糧,還要負擔勞役,這種勞役即有國家層面的班軍與漕運,又有本衛軍官的役使。大明的軍戶處境之所以不及民戶,因為軍戶是國家直接管理,就象國企員工窮困潦倒,下崗成了一個時代的流行詞彙,也因為國企是國家直接管理。
鳳陽是大明衛所最集中的地方,鳳陽及附近幾個縣有八個衛,而整個河南才十四個衛,所以鳳陽百姓的處境可想而知。
此時,五百里外的璞笠山。朦朦小雨中,“快去窯上搶磚呀,拿動腿的都去”,隨著呼喊,屋舍中湧出男男女女,紛紛向坡下的磚場跑去。屋簷下站著幾個沒牙的老嬤嬤,見著奔跑中的小腳女人泥濘的地上跌倒,樂得合不擾嘴。“快點!瘸子挑水,一停二蕩,一點活都給你使躺了”,一個頭領罵道。被罵的人回嘴道:“拉哧誰哩,狼煙動地哩咋呼個啥,這路老渣,是俺有意磨嘰麼?”。頭領怒道:“咋個,懶懶意意,虛哧巴腦哩,跑到旁人後頭去了,還怪路渣?”。捱罵的人回道:“使不死,來璞笠山俺比恁還早三天,尋趁上俺了,俺還真不怯乎恁”。頭領怒道:“咋治的,細磨石,掌家的不在,有日子沒攆人出寨子了,恁又皮膠起來?”。這二人的外號也有意思,使不勁形容能幹活,細磨石形容幹活慢。
“都少說一句算俺的,不值為,不值為”,一旁有人打圓場。
待細磨石走遠了,打圓場的人又道:“掌家的在家不家,就不是一個樣,孫先生降伏不住人。昨個俺就說將磚坯挑到窯裡,省哩佔地張,呂助理奏是不聽。掌家的不在,恁不知他那股勁,誰哩話都不聽,快攆上鄭二了。唉,掌家的啥時節回來”。“要扯閃了”,屋簷一個老嬤嬤道,話音剛落,一道閃電在天際劃了道紋路,接著便是轟轟雷聲,雨變大了。
寨外一片半人高的秫秫沐浴在雨中,璞笠山的南北二山都已有了些氣象,南山上的寨牆已完工大半,而北山上則挖了十幾孔窯洞。兩座山上,屋舍比先前更多了,寨子裡一片綠,所有的牆都被絲瓜爬滿,這是劉掌家特意吩囑的,牆上都釘了釘子,以方便絲瓜縈繞,劉洪起要把所有的空間都利用上。北山山腳那一在片蓆棚是飯堂,飯堂裡,碩大的鍋蓋上壓著石頭,據掌家的吩咐,只要鍋蓋被蒸汽頂動,就要斷火,以節約燃料。此時,幾個婦人正忙將麻秸從鍋腔裡抽出來,插到灰堆裡將火淹滅。按著此法,柴禾省了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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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口鐵鍋上立著一人高的籠屜,正在蒸窩頭,人要站在桌子上才能將籠屜抬下來。璞笠山一天要蒸兩千個窩頭,下去一千斤高梁面,有十二頭騾子六匹馬六頭驢專司磨面,九口磨晝夜不停。蓆棚的一角,幾個漢子雙腳蹬著篩子來回篩,這是將麩子裡的麵粉篩出來,篩三次磨三次才能得到精面,不過這裡也只篩一次磨一次,蒸出來的饅頭皮上還有許多麩子。篩子下面放了滾輪,雙腿驅動篩子要比手篩效率高多了。一旁的案板上堆著小山似的麵糰,兩個漢子赤腳站在案板上,正在踩踏碗口粗的槓子,用槓子擠壓麵糰,這個和踩泥坯差不多,是四大累之一,理論上,應該直接用腳踩麵糰,不過因為這是吃食,所以中間用槓子過渡了一下。一個踩槓子的漢子邊踩邊嘀咕道:“餓死餓活不給秦家做活”。也不知這個秦家何指,或許是他過去的東家。
碩大的蓆棚裡除了大鍋,篩子,小山似的麵糰,還有兩盤磨,兩頭蒙著眼罩的騾子正在拉磨。這時,一個婦女聞聽磨面的聲音,便放下燒火棍,走到磨跟前,對磨盤旁的婦人斥道:“栽嘴了咋了?磨都空轉了!”。栽嘴便是打磕睡,盤磨雖然不是人拉的,但離不了人,因為隨著磨盤的旋轉,要有人不停地將糧食往磨眼裡掃,類似於進料。那婦人斥道:“吃了你不嫌牙磣?”。原來磨空轉久了,會把石屑摻到麵粉裡,吃起來磣牙。掃磨眼的婦人只是難為情地叫了一聲內掌家的。這個訓人的婦女非同小可,乃是劉洪起的老婆李氏,她雖然不識數,差點心眼,一天蒸幾個饅頭這種事她使腳丫子也數不過來,但一個人總會在某些方面有些擅長,人們平時見慣了這個人傻傻地,但突然有一天發現了她的擅長,人們便會將這種人叫做模糊能,就是看著不精,但卻很精,當然,也只是在個別方面很精。離著老遠,李氏便聽到磨在空轉。
南山腳下的一間茅舍內,屋裡一床一桌,幾隻板凳,牆腳放著幾隻柳筺,那是幾筐皮棉,還沒去籽的棉花叫皮棉,畝產也就五十斤。孫名亞坐在桌案後,桌上除了筆硯,幾本書,還有兩部手抄本,封面上原本的書名被墨汁塗去,被塗去的書名是劉洪起手書的《辯證唯物主義》以及《社會發展史》。《辯證唯物主義》承認有神仙,但強調神仙不管下界的事,人們要自求多福,事在人為,類似於自然神學,自然神學就是將自然規律說成是上帝創造的,人們要去探索規律,這比遇到事只會求神拜佛先進多了,求神拜佛根本就不會去探索事物的規律,而只會燒香磕頭。另一本手稿《社會發展史》正攤開扣在桌上,如果將書翻過來,那一頁正說到英國資產階級革命,按劉洪起的說法,英國資產階級革命發生在西元1640年,而現在是西元1635年。
這時,呂三立在桌案前,孫名亞道:“甚民戶,他們是匪戶,撒津展爪,跳天唆地,有治他們的人!一寨子擰纏人,拗筋貨,使性傍氣,要他們種地,連個幫耬的也尋不著,要他們織布,連一勾子都織不成,要他們修寨,一推一哼哼。要練他們的兵,不識號頭,成日只會胡撈扯,說著了俄們的當。唉!是掌家的著了俄的當,當初取二郎寨便是俄私自主張,掌家的本不欲取,唉!替掌家的尋了這門子使鋼刀挫不斷的好親戚”,說到這,孫名亞喃喃自語:“有產者,無產者,共產者”,說罷,看了看桌上的兩本書。呂三道:“掌家的不在,鎮不住,老李在那戧天天抓心撓肝,都敢跟老李白瞪眼”。那戧就是那邊。孫名亞只道:“那邊的事先搭拉著,姑待掌家的回來處治”。
呂三道:“也只有先撇那和。平素常千王八,萬哩罵聯婦的老婆。放腳也放不動,分居,婦聯的老婆說,天煞黑就擱一坨睡,根本不買婦聯的帳,唉,巴得眼穿,掌家的多咱才回來,那攤子咱們鋪陳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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