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討打

一夜安穩。</br>喝藥睡下後，程月娥出了一身汗，沒再發熱。</br>夜裡衛雲嵐爬起來伸手探了幾次，順勢拿帕子將大嫂身上的汗水擦了。</br>最兇險的一夜過去，到了清晨，程月娥的精神已經較前一日好轉許多。</br>“昨日那位老先生醫術了得，先前倒是我過於以貌取人了。”高氏不禁汗顏，一開始她還覺得鄉野之地的赤腳大夫不靠譜來著。</br>“無妨，娘雖不信任卻也沒怠慢那位老先生，反倒一直以禮相待。”那位老先生看著是個灑脫性子，想來也不在意別人的看法。</br>衛雲嵐抱著小嘉容，一點點蘸著碗裡的米漿餵給她。昨日還餵了一些羊乳，不過那東西不容易存放，現在還能說是從京裡帶出來的，等過兩日便不好解釋出處，最好能再找個法子買些新鮮的牛、羊乳掩人耳目。</br>實在不行，她也只好避開別人的視線，私下裡悄悄餵給小嘉容了。</br>“雲嵐，我抱一會吧，你也快些用了早飯。”程月娥把嘉容接過去，今日她身上有了些力氣，別的忙幫不上，抱一會孩子還是不成問題。</br>何況一日沒怎麼見到，她這個當孃的實在也想孩子想得緊。</br>衛雲嵐懷裡空下，順手接過凝霜端來的米粥。</br>正準備舀上一口送入嘴中，就聽到外面傳來“咣噹”一聲巨響。</br>好像是摔打碗盆的聲音。</br>“小姐先吃著，婢子去看看怎麼回事。”聽雪剛竄出房間，樓下的叫嚷聲就傳了上來。</br>這下也無需打聽，在屋裡就能聽得清清楚楚。</br>“你罵誰是小偷呢？”</br>“一個做下人的敢罵主子，哎喲我的老天爺，真是無法無天了！”</br>罵罵咧咧的聲音分外耳熟，不是馮老太太又是哪個？</br>與她對上的另外那個倒不知是誰，想到與馮老太太一起住在大通鋪的白家人，衛雲嵐心裡不禁有些擔心。</br>三兩口喝盡白粥，正想走出去看看，迎面便碰上從外面打聽回來的聽雪。</br>“小姐，你猜是怎麼回事？”</br>屋裡的幾雙眼睛齊刷刷落在聽雪身上。</br>衛雲嵐一聽她這語氣，便知出事的肯定不是白老夫人她們，“我不猜，你說吧。”</br>“小姐，你怎的也不配合婢子一下。”聽雪嗔怪地看了衛雲嵐一眼，接著也不再賣關子，“馮老太太罵的，是梁夫人身邊的丫鬟！”</br>衛雲嵐挑了挑眉，“馮家那些孩子偷了梁夫人的東西？”</br>“小姐，你可真是料事如神！”</br>倒也沒那麼神，畢竟剛才馮老太太自己都提到了“小偷”二字，再想想馮家那群孩子頗為不堪的品行，倒也不難猜出……</br>“說說看，偷什麼了？”衛雲嵐對馮家人沒什麼興趣，卻有些在意梁家。</br>“偷了兩碗雞湯麵，還有一碗血燕！”</br>“血燕？”</br>雞湯麵也就罷了，流放路上還吃血燕，梁家還真是不怕別人看出他家有貓膩。</br>想到這裡，衛雲嵐忽然神情一僵。</br>對啊，梁家為何不怕？</br>上輩子流放路上，幾家人的相處是否也是如此？</br>馮家、白家能不能看出梁家不對勁，她不知道。可憑藉她娘平日裡的直覺，和她爹在都察院任職多年的洞察力，卻一定能注意到蹊蹺。</br>若真是這樣，上輩子流放路上屢屢發生的意外，究竟真的是意外嗎？</br>衛雲嵐不敢深想，只覺得現實遠比她上輩子在侯府後院聽到的更為可怕。</br>她原以為自己多囤些物資，再僱上一隊天樞閣的護衛就萬無一失。</br>如今看來倒也未必，這浩浩蕩蕩的一支流放隊伍，本身就是巨大的隱患！</br>外面的叫罵聲愈演愈烈，一開始只有馮老太太的聲音，後來許是被罵急了眼，梁家的丫鬟聲音也大了起來。</br>“你個老虔婆瞎嚷什麼，難道你在這撒潑，就能掩蓋你那幾個孫子做小偷的事實嗎？”</br>“誰是小偷？”馮老太太不甘示弱：“小賤蹄子，嘴巴放乾淨點！”</br>“你孫子是小偷！”</br>丫鬟憤憤道：“我剛煮完的雞湯麵和燕窩，就是被他們端走喝了的，不信你看，他們嘴上現在還沾著油花呢！”</br>果真如此。</br>眾目睽睽之下，馮老太太連給孫子擦嘴遮掩痕跡都來不及。</br>畢竟不止一個孫子嘴角有油花，他那整整八個大孫子，每一個嘴角都或多或少沾了點。</br>被人當場戳穿，馮家人臉上都有些掛不住。</br>一直充當隱形人的馮大人，也在這時走了出來。</br>“都怪馮某管束不力！”</br>他親自對著梁家的丫鬟賠了不是，又上樓去向梁大人與梁夫人道歉。</br>溫和有禮的模樣，倒是不好讓丫鬟再死抓著剛才的事不放，只是在背後搖頭嘆息，”馮大人這樣的君子，怎會有那般粗鄙不堪的母親？”</br>一場鬧劇來得快，去得也快。</br>馮大人究竟如何向梁大人道的歉，下面沒人聽到，只瞧見再上路時梁家依然一馬當先走在最前，不理會其他三家。</br>而馮大人的三個弟弟，則將家中男孩們緊緊拘在身後，嚴防他們上前招惹梁家的隊伍。</br>那些皮猴一樣的孩子，老老實實跟在大人身後，倒叫後頭的人終於看了個清楚。</br>“他家可真是人丁興旺。”高氏身旁的王嬤嬤忍不住感嘆一句。</br>這隊伍中其餘幾家，哪家不是一半主子一半下人，甚至下人比主子的數量還多一些。</br>唯獨馮家，冷眼瞧著全是他們自家人，沒有跟著伺候的下人，可就算這樣他家的人數還是比白家與衛家多出不少！</br>“人丁興旺又有何用，還得好生教養才是。”高氏搖著頭低聲道。</br>馮家最大的孫子，看著和明煊差不多年紀，可舉止品行看上去卻差得不止一星半點。倒不是高氏王婆賣瓜，而是這隊伍中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br>這不，眼瞅著長輩拘著自己不讓上前，馮家大孫子扭頭朝後看了幾眼，眼睛滴溜溜轉著，不知又在打什麼鬼主意。</br>沒過多久，只聽前方忽然爆發出“哇”的一陣大哭。</br>衛雲嵐踮腳向前看去，被招哭的竟是白家那個年紀比嘉言還小的女娃。</br>事出突然，不等大人做出反應，白家大夫人身旁竄出一個小炮仗似的身影，舉著木棍“啪”地一下打在馮家大孫子腿上。</br>“讓你欺負彤彤！討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