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還沒喝到嘴裡,秦楚已經一腳朝凳子踹過去,那人利落地拎起凳子就勢轉了個圈,化掉力道,又坐下來,連忙就茶杯中猛灌一大口,頓時嗆得咳嗽起來。

“慢點,沒人跟你搶。”秦楚冷冷道,嘴角卻是隱隱的笑意。

小七細看來人,是個年紀比秦楚小些的年輕男子,一身素衣,笑容明朗,眼神清亮,兩頰上兩個梨窩,不笑時也像在笑一般。

秦楚向小七道,“我師弟偃行。”又指小七向偃行道,“這是……”

偃行手下不停,早已將三四個點心丟進嘴裡,那點心雖然精緻小巧,一下能塞這麼多進去也是練出來的本事,此時不待秦楚說完,順溜地接道,“我知道,小七嘛。少俠你都說了八千多遍了。”忽見秦楚眯眼盯著自己,連忙岔開,“師兄,你別逛了,有事。”說罷忽然看了一眼小七。

小七抬頭看了一眼四周,不見小二,起身笑道,“餓了吧?我去給你再要點兒點心。”

偃行看小七起身下樓,嘆道,“要是真有這麼個師姐也真不錯。”

秦楚嘆道,“就是不知道師父肯不肯留她。”

偃行道,“怕什麼?不留你就帶她一起下山好了,鳳梧山又不是青樓,還要你的贖身銀子不成?再說你這些年賺的也夠了。”

秦楚又是一腳踹過去,“下什麼山?滿嘴胡說八道,讓師伯知道了不打死你。”正色道,“說事。”

偃行一笑,附耳低聲與秦楚說話。

小七回來時,看見桌上點心早已被一掃而光,秦楚對小七道,“我有事要去楚國一趟,你要跟我去還是我找人先送你回鳳梧山?”

小七想也不想,“我跟著你。”

旁邊偃行聞言噗嗤一笑,頓時噴了一桌點心渣子,抹抹嘴道,“師兄我也……”話未說完眼光在秦楚臉上一轉,已經改口,“……要把這邊的事結了,就去追你們。”

兩人回客棧收拾了東西,即刻啟程,一路穿過陳國,向南過鄔沅河,數日後進入楚國境內。

小七久居北地大宛,只覺得楚國又是別一番景緻,山川幽雋,林木蔥鬱,男子斯文儒雅,女子溫柔婉約,知道此地人物俊秀,多文人高士,能工巧匠。更難得的是田地肥沃綿延千裡,街市比大周和陳國都要繁華十倍,百業興旺,路上不見流民乞丐,竟是一幅人人安居樂業的富貴景象,心想墨修雖然心思狡獪,但治起國來卻相當有一套,早聽說楚王早已被他架空,如此看來實是楚國之福。

秦楚自從入楚國以來似乎一直心有所感,他不說,小七也不問。兩人這天來到淅江邊,過了江不遠就是楚國都城臨淅,到江邊打聽了要等到次日早晨才能渡江,只得先在客棧住下。

客棧臨水而建,推窗就能看見江面風帆點點,水光粼粼。客棧後種著幾棵梨樹,江邊地氣偏冷,此時滿樹晚開的雪白梨花。小七看著心中喜歡,晚飯後就去樹下練功。

練了一會兒已是一身汗,停下來擦拭匕首,就看秦楚抄手倚在樹下,似笑非笑地看著小七。

“教你功夫的師父是個男人?”

“世上不是男人就是女人,有什麼稀奇?”小七嘴上這樣說,心裡卻奇怪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秦楚不理她,說,“西陵高原的功夫都是由馬上拼殺而來,下盤滯澀,手上卻是大開大闔,靠的是沖殺的力道。你一個女孩子又不騎馬,本來就不合適,更何況你這套招式本來是刀法,被人胡亂改成匕首,改得粗製濫造,多了許多累贅的劈殺格擋,你師父教你這種沒用的功夫,不知是怎麼想的。”

小七不服,“沒用,我不是也好端端活到現在了?”

秦楚哼一聲,“就憑你這身三腳貓的功夫,毛孩子的心機,能平安活到現在,不過是仗著利器,又沒碰到真正的惡人罷了。”然後快步走過來,手一拂,小七手中的玄冰葉已經到了他手裡,說,“看著。”

只見秦楚執玄冰葉在手使出一套小巧招式,身法飄逸靈動,多是貼身近戰,避人鋒芒,專攻要害,不以力敵,只以巧取,竟像是為小七度身打造的一樣。

小七初時還專注在招式上,忽見夜風緩緩吹過,花落如雨,樹下的秦楚翩若驚鴻,矯若遊龍,白衣勝雪,公子如玉,看了一會兒,竟然出神了。

秦楚演完收勢,立在樹下,看小七望著自己發呆,把玄冰葉收進鞘裡,走過來擲到小七懷中,低聲道,“傻了?”說完,臉竟微微發紅。

小七回神笑道,“我不是你們鳳梧山的弟子,跟你學這個沒關系嗎?”

秦楚一笑,“不過是些頑兒的東西,又不是修行功夫,無妨。”

其實那天在俞州客棧,被墨修等人圍攻時,秦楚早就一眼瞥見小七雖手持利器,用的招術卻全不合宜,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想出一套小巧招式,反複推敲增刪,早已在心中推演了無數遍,今晚鬼使神差,竟直接教給了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