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白浪喧闐的聲音隔著層水波傳來,過了一瞬兩人便從那水鏡裡出來了。

葉星憐眼前一暗,她伸出隻手掩住了雙眸等過了片刻才緩緩放下手來,打量著四周的環境。廣闊無垠的曠野上起了茫茫白霧,在那濃稠的霧色後面橫亙著一道倴天而去的門。

她當即便認出來,這是摘星殿中的那扇蟠龍門。

少女再轉過身去看,那條暗河上又漂起了許多盞形狀各異的紅色河燈,紅衣情魄與身著青衫的溫避青正並肩站在岸邊。

溫避青懷裡還抱著個毛絨絨的東西,葉星憐定睛一看,正是先前那盞河燈所幻化而成的紅毛兔子。

他走上前來,嘴邊含著溫和的笑意將兔子遞到少女手中,“客人,來。這,是你的機緣。”

葉星憐聽得這話便知曉手上這毛絨絨的紅毛兔子定然絕非所見的那麼簡單,她朝溫避青輕輕點頭然後又偏過眼睛去看立在一旁的紅衣男子。

站在一處,便是道淵渟嶽峙的好景色。

比起平日所見,男子的眉目裡多了幾分鬱色,一雙眼眸望過來如沉沉春潭。

葉星憐抱著兔子走上前去,盈盈朝紅衣情魄行了個禮,“師兄,自此一別後會無期。前路漫漫,我斷不敢說還有如何奇峻之景,還望師兄多加珍重。”

紅衣男子微微一笑,手握成拳掩在唇邊,接著點了點頭,“好,阿憐亦是如此。”

“修道一途有重重險阻,或有遇事不決之時也會在中途彷徨無措。”他垂下長長的眼睫,聲音卻是愈發輕快起來,“只盼阿憐堅定道心,持劍從心,成無上道。他想必還在門外候著,師妹早些去罷。”

少女答了個“是”朝他和溫避青又行了一禮,抬步緩緩走入那片茫茫的白霧之中。

等那道白色身影徹底地消失在霧中,紅衣男子才收回了視線。

兩人一道上了那葉小舟,青衫男子在小船的一邊坐下接著伸出一隻手去在漆黑沉鬱深不見底的河中輕輕擺動。紅衣男子掌心一攤,便憑空多了枝青翠竹竿來,在那粼粼的水流中輕輕撥動小舟便朝前一劃。

溫避青一隻手支著下巴,目光在紅衣男子身上流轉。過了片刻,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你當真是因那少女是你師妹,是樓泓引的弟子,才入局而來。”

“不然,溫大人以為如何。”

“我以為如何,她方進入門內時你分明在瞧她頭上那根粉色髮簪。”青衫男子將手從河中收了回來,白皙的掌上絲毫水跡不沾,“這其中難道還有什麼淵源。”

紅衣男子划船的動作一頓,小舟便停在了暗河中間。

他偏過頭去,目光在溫避青的手上輕輕一轉便收了回來,男子勾了嘴唇眼中露出瞭然的神色來,“一滴則為鏡,一點回溯前塵。原來你方才是在以此河作回溯鏡看先前之事,果然,此界中之事都瞞不了溫大人。那根粉簪名為解語,以一滴心頭血澆灌才生成那簇簇粉花。”

“阿憐是他歡喜之人,因此,是絕不可留在此處的。”

“竟是如此。”溫避青腦中有細碎的火光一閃而過,他伸出兩指摩挲著自己的下巴輕聲喃道,“其實算起來,你可比他賺上一些。”

男子重新撐起竿來,小舟朝著那岸邊漸行。清風徐徐而來,河燈上亮起的燭火將整片河面映成悠悠的紅色。

他乍然聽見青衫男子此話挑了挑眉頭“哦”了一聲,問,“此話怎說。”

“你想,雖然他比你所見所聞要多得多,但那一曲凌霜傲雪一般的劍舞可只有你看見了的。”

紅衣男子俊朗的臉上神色一僵,他沒想到溫避青說的“賺”竟是這個意思。他回過頭去又望向那片濃郁如紗一般的白霧,嘴邊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來,溫柔又豐豔,如天上落下的絨絨新雪落在青松枝椏上。

他不知是因為自己是那人一分情魄之故,還是因為終究被那樣儻蕩耀眼的少女奪了心神。細細將溫避青的話一想,心下竟然有多了幾分不可言狀的歡喜。

“是,溫大人說的確實如此,能得以一窺是我賺了的。”

葉星憐方一走到蟠龍門前,兩扇緊閉的鎏金大門“吱呀”一聲開啟,而這時,她懷裡的紅毛兔子這時驟然從少女的懷裡跳了下來。

便在落地的一瞬,那兔子四條短腿拉得纖長,毛絨絨的尾巴化作流雲一般的模樣隨風擺動。通身變得比那馭獸宗楚闊的飛天虎還要大上一倍,渾身紅色的皮毛鮮妍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那兔子腳步輕盈地來到蟠龍門邊,姿態優雅,但它的三瓣嘴裡卻發出一道清脆朗然的少年聲音來。

“哇哈哈哈,吾總算能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了。”說著,他輕踱著小步來到葉星憐身邊,一雙如紅寶石一般的眼睛在少女身上上下打量。它似是先一驚訝接著快速將這情緒掩藏了下去,片刻之後,這紅毛兔子兀自點了點頭,“天資過人,心性益堅,勉為其難可作吾主罷。”

葉星憐費力按捺下抽搐的嘴角,開口問面前的紅毛兔子,“不知如何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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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有神獸,居北溟。翼若垂天之雲,展翅便可遮蔽天日。”兔子說到此處便微微昂起頭,兩隻長長的耳朵隨風遊弋,“有人謂之,仰噴三山雪,橫吞百川水。”

“這說的是,巨鯤。”白衣少女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在紅毛兔子那張毛絨絨的臉上一轉,“可你。”

分明是隻兔子。

身前的龐然巨物似是明白了她沒說出口的那幾字,狠狠地一跺前肢,“不錯,我就是那巨鯤的,追隨者。巨鯤在北溟共飛過天邊千次,吾乃其照拂過的一片白雲,故此得以開靈智化形,雖作兔狀,名為流雲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