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難得如此八卦,特意支開我師妹難道就是為了此事。”

雪衣男子聞言搖搖頭笑著嘖嘆,“只是這麼些年來,鮮少見此情景而已。況且,你那師妹頭上簪的可是解語簪。以心血澆灌才可生出解語花來,只要呼喚便是萬里也能奔赴而來。你這般用心,便只是‘師妹’這麼簡單?”

正如他而言,那粉簪需得以心頭血澆灌才能生長出簇簇解語花來。血契相連,沈雲謁小臂上便因此留下了那粉色的一粒痣,當那粉痣發燙之時他便能當即知曉是葉星憐有事呼喚於他。

青衫男子一手支著腦袋,微微側過頭去,眼神細細地落在立在那雪白花海里的少女身上,他輕輕喃道,“我驚奇這情感之時,才發現它已經駐紮於心了。那時她在萬疆鬼域傳音信求助於我,說是要尋一陣法剋制旁人。我聞言便翻了典籍尋那陣法,若只是這樣,其實也可說做不過是同門之間的情誼而已。等她問我可否需要捎帶何物時,我不多想便說出了先前她提及過的桐花。等那回信傳了過去,我才驚悸自己將她說過的瑣碎之事都牢牢地記住了,也才發覺自己心底隱蔽的心意。”

“世間感情大多如此。你若細細追尋它的根源未必就能一一地仔細地道來。它就像一縷一縷細絲,日久天長地纏作一股韌線,等你自己回視之時,才會發現原來已經被那團團絲線圍困其中。若你問我為何如此,我倒是想起阿憐很久之前說過的一句話來。”

“只不過,我心如此而已。”

沈雲謁說完終於收了視線,他臉上帶笑,向來疏朗俊雋的面龐上是令人醉心的溫潤澄澈。男子見自己摯友眼中一片黯然,又想起了先前葉星憐與他提過的事便挽了一邊衣袖為觀海潮的茶盞裡倒上了一杯清茶,而後緩緩推了過去。

“從你先前的神色所觀,那蓮海燃情爐分明是那與你對坐化形的蓮妖所竊。我不知你與她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故事,只是感情便如這茶,你以為竭盡之時又怎知沒有續上的機會。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我們所修的,便是胸腔之內一顆滾燙之心而已。若心都難持,背道而為,摯友你便真的認為做到了你所期待的‘明見’嗎。”

那霎觀海潮臉上疏離生冷的表情終於龜裂了去,他苦笑一聲將面前那盞茶一飲而盡。他低伏在茶案上,單薄峻立的兩片肩胛骨像是要突破那如雪一般的衣裳化作遮天的蝶翼,觀海潮突地“哈”了一聲,抬起一雙微紅的眼來看著對面的青衫男子緩緩說道,“青行,你若有心留意便會發現有生界之內越來越多的修士修為滯留,境界難提。這,便是那故事的起因。”

那月光佛曇因被照顧得很好,瓣片舒展豐潤,皎潔如月。置身其中便覺得靈臺清明通體舒暢,葉星憐看了許久覺得有些無趣,便蹲下身子來手指輕輕撥弄著其中一朵曇花的花瓣。這時一片青翠的衣角突地落在她眼底,少女緩緩抬起臉來,見身前男子的臉上一股莫測的神色,眼底是暗潭一般的深邃,她一邊站起身來一邊朝他露出個燦爛的笑容來。

“師兄和觀道君談完了。”

“是。”沈雲謁唇角的弧度鬆弛了些,“事情辦完,我們這便回青雲吧。”

葉星憐的視線越過男子的肩膀看著那雪衣男子,他在那亭中站著正瞧向這處。臉上神色黯然,全然沒有先前那如畫一般的疏離感,簡直可以用失魂落魄四字來形容。葉星憐不知他們二人究竟談了些什麼,竟變成了眼下這幅情形。

一眸亭,一雙眼眸看不盡世間道法自然,一雙眼眸也容納不下兩行濁淚。

這位觀道君確實有大智慧,天賦卓絕。

月光佛曇有遏制心魔之效,他只是鮮少用那雙漂亮的眼睛去看一看自己,葉星憐終於收回視線朝沈雲謁點了點頭。

天道無常,但若從指縫裡流露出一線天機能被天資卓群的凡人窺得,淨濯根骨,那便是開闢長生大道的起始。

但如果這無形大掌緊攥成拳,不願再給予芸芸眾生這一絲機會那又該教修士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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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海潮作為無患子座下天資最高的弟子,潛心修煉多年,在修道途中便敏銳地發現了自己修行的速度竟越發地遲緩。他起先以為是自己方法不當,嘗試多次無果之後,他終於踏出了明見臺去拜見自己多年未見的師尊,無患子。

亭中苦澀的蓮香盤旋悠長,經久不散,久到觀海潮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這隻蓮海燃情爐旁的作用如何他不太知曉,只曾聽她提起過,可以焚燒眾生情絲作香,細勘也覺得其中暗藏著幾分妙趣。只是這次的時間未免太久了些,雪衣男子從亭邊快速地撲到那長案邊,骨節分明的手指揭了那蓮狀香爐的爐蓋,朝裡面看去。

光潔的內爐裡靜靜地躺著一顆破碎的血紅蓮子。

觀海潮當即認出了那是什麼,一隻摁在案上的手下靈力翻騰,剎那之間竟然將其化作了粉齏。

那是蓮妖的本命蓮心,本命蓮不滅,則永生不死。

而此時本命蓮的蓮心已經碎裂在這蓮海燃情爐裡。

案上的茶具、清茗碎的碎,流的流,雪衣男子整個人跌坐在一片狼藉之中。他垂著頭懷中緊緊抱著那隻蓮爐,嘴裡喃喃。

“何至於此呢,竟到了這地步。到死也要我記著你嗎,可是我分明將自己對你的情剝離了去。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所有隱秘的愛恨和求而不得,所有未說出口的情話和想追尋的問題都潛伏在一眸亭中這悵然銷魂的苦澀蓮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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