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叫本尊好好瞧瞧你的本事。”

女子一揮衣袖,淡藍色的布料彷彿有了遮天蔽地之能。剎那間天一下昏暗起來,整片鏡湖之上雷電乍起,透徹碧空轉眼佈滿了滾滾雷雲。葉星憐不知她這話是何意,剛向前邁出一步眼前場景便又轉化了。腳尖所及的不是湖面,而是一道梨木所制的門檻,邊緣有道顯眼抓痕。

葉星憐認出來了,那是幼時庶妹養的黑貓在院中追逐時爪子留下的痕跡。

少女抬腳,直直往裡走去。

院中設有假山,山上栽植了從萬國寺裡移來的紅豆杉,鵝卵石小徑兩旁擺滿了各色牡丹。明懷瑟尤愛牡丹,玉笑珠香富麗堂皇,國色芳華一如她這個人一般嬌妍明豔。其中有魏紫姚黃趙粉,更甚者還有幾株玉樓春和青龍臥墨池。玉樓春瑩白如雪盛開之時層層堆疊,似一座小巧的玲瓏寶塔;那墨紫色的牡丹花外瓣舒張內瓣繾綣,顏色由深到淺像是一條青龍臥於墨池中央。

那幾株難尋的品種是明鏡翊與明言為明懷瑟準備的嫁妝之一。

幼時葉星憐伏在她肩頭,雨夜僕人將花都搬到了簷下,兩人聽雨看花時明懷瑟摸著小小少女髮髻說起當年她出嫁時的情形來。葉仲川初入官場因有岳父與妻兄的護佑,便一路官運亨達可謂青雲直上。男子穿著火紅的新郎服駕馬領著身後的十里紅妝來到將軍府前,明鏡翊揹著還是少女的明懷瑟進了轎子裡,她聽見自家兄長對葉仲川說道,“若你敢辜負她,下黃泉我也會殺了你。挫骨揚灰,叫你不得好死。”

出發路上耐不住好奇,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偷偷地撩開了窗上布簾的一角。少女聽見路邊百姓對自己的豔羨、對那幾十盆牡丹的讚歎。明懷瑟自幼就習慣了這樣的目光,她放下簾子一開始還不覺得什麼後來便忍不住捧著袖子痴笑起來,她想這算什麼。

成婚之後她會比今天更加幸福才是。

昨日光景彷彿依稀在眼前,葉星憐沿著小徑走到了盡頭。

那是一方人工開鑿出來的水池,引了城外泉水供養池中鯉魚和芙蕖。站在池邊的,還有兩個女童,一著粉裙另一個穿著白衫。少女目光落在那穿白衫的女童身上,幼雪可愛,臉頰粉嫩如初夏新荷。此時她手裡提著一盞燈籠,上面畫著筆勁稚嫩的月下青竹圖。

竟然是幼時的自己。

對面那粉裙的是庶妹葉聽月。

接著葉星憐看見幼時的葉聽月抬手便去搶自己手裡的燈籠,白衫女童不肯給她躲過身子去。這一幕喚醒了少女潛藏在心的記憶,她偏頭看向右邊果然從鵝石路那邊緩步來了一位身穿月白襴衫的男子。

面容俊朗,劍眉星目,是葉仲川。

這頭葉聽月眼角瞥見男子走來便利落地往地上一摔,她嬌嫩的手掌被小徑兩旁橫生的枝節劃出血痕來,白皙的手肘磕在鵝卵石上一下便紅腫了起來。葉聽月頓時扯著嗓子嚎啕起來,而小葉星憐不知所措地捏緊了手裡的燈籠往後一退。葉仲川聞聲快步走了過來,見狀將粉裙女童攬在懷裡,抬起她手掌在眼前打量,“月兒,這是怎麼回事。”

女孩哭得抽抽噎噎的,淚珠含在眼眶裡要掉不掉,看起來真真可憐。

“是姐姐。”

被指著的葉星憐沒有辯駁,烏黑的眼睛看向男子,她又聽見自己庶妹說道,“我只不過是想看看她手裡那個燈籠,不給看便就算了還要動手推我。”

當時年幼看不懂葉聽月為何如此,現在葉星憐站在一旁旁觀仍然為她天真殘忍的狠毒覺得心驚。那粉裙女童仰仗自己年紀小又向來受葉仲川寵愛,便窩在他懷裡一手勾著男子脖子撒嬌賣痴,“素日裡爹爹就說過兄弟姐妹間要友睦,若姐姐不想給我看直說便是何故要動手呢。月兒的手都流血了,可疼可疼了。”

白衫的女童往前踏出一步,瘦弱的小小身板挺得筆直。

她皺著眉頭向葉仲川說道,“爹爹,我沒有。”

在朝堂上運籌帷幄的尚書大人此時仔細地將懷中女孩兒掌心嵌進去的石子和木刺揀了去,聞言他抬起頭看著葉星憐眼睛不自覺就流露出一股壓抑不住的嫌惡來,“葉星憐,你真叫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