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湘黛聞言嘆口氣,她就知道君遠兮最後給出的結果,肯定也是這個的。

身為一個男人,一個不能動,不能保護她的男人,君遠兮自然不希望她多惹麻煩,所以她也是理解的。

所以最後月湘黛什麼都沒說,過去將毛巾打濕,遞給君遠兮之後,她就靠在床幔旁邊,看著君遠兮擦臉。

君遠兮只是拿著毛巾在臉上沾了沾,之後再抬頭看向旁邊的月湘黛,多日不見,即便知道她之前受了傷,可是此刻看著面容消瘦,臉色不正常的月湘黛,君遠兮還是覺得難免心頭不舒服。

其實君遠兮真的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畢竟他是個男子,可是直到遇到月湘黛,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有老媽子的天賦。

不過他看得出來,也深切的明白,只要月湘黛想做的事情,那即便是他說了,也沒有什麼用。

所以有些話他只能卡在喉嚨裡,沉默的看著她去為所欲為。

“二嫂,福來錢莊就是葛枚將朝廷銀錢,洗白成自己銀錢的地方,這賬本就是最好的例子。一個人被矇蔽在金錢和權利之中,根本就無可自拔,這樣的人,不是我們這種小老百姓惹得起的。”

憋了好久,君遠兮還是沒憋住,小聲又重複的勸著月湘黛。

月湘黛聞言繼續漫不經心的點點頭,心裡其實一直都很好奇,君遠兮為何只見過葛枚一次,就這樣的害怕?

轉身去拿筆紙,月湘黛趴在桌子上寫完,之後轉身拿給君遠兮看。

遠兮,其實我一直都想問你,當初你去見葛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啊?我只聽說,就是一件普通的新年禮見,你還是跟著你的夫子一起去的,怎麼會發生那麼多的不愉快呢?

月湘黛都已經盡力選用不刺激君遠兮的說辭,心裡都在想著,如果君遠兮願意告訴她,那她就聽著。

但是如果君遠兮不願意說,她也只問這一次就夠了,以後肯定都不會再提起,不會讓他難受了。

君遠兮聞言臉色瞬間大駭,只是定定看著月湘黛的視線,卻好似下了什麼決心。

如果月湘黛知道葛枚的手段與恐怖,那麼她是不是就會選擇聽自己的勸告了?

“二嫂,這件事起源在前年的初二,這本來是各地學子,陪同各個書院夫子,前去例行給當地父母官問候的日子。”

“那一天我和陳夫子,以及當時書院裡五位其他的秀才,一起去給葛枚禮見。沒想到葛枚嫌棄我們書院窮,給的禮物不夠貴重所以暗自記在心裡。”

“但是葛枚這個人表面上並沒有露出什麼,甚至還熱情的接見了我們每一個人。後來落座吃飯的時候,葛枚還親自吩咐人,給我們上了一道特殊的菜。”

“這菜道看起來就是最簡單的清蒸肉,可是小廝給我們送上來的時候,眼神卻是格外的諷刺,說這道菜名曰無塵肉,可是難得的補品。”

“還說這菜是葛大人,深覺我們書院貧寒,特意做來給我們這些血漬補身體的。雖然聞起來很香,但是我總覺得那味道特別的腥,所以在其他人下筷子,一邊感謝葛枚一邊大快朵頤的時候,我卻沒敢動筷子。”

“葛枚坐在上位看到這一幕,一定要我嘗一嘗,我當時偷偷藏了個心眼,直說自己的肚子不舒服,想要去方便。”

“葛枚讓我去的時候,我卻聽到給我們上菜的小廝,偷偷在後面竊笑,仔細一聽才知道,那所謂的無塵肉,根本就是剛出生就被掐死的嬰兒。”

“所謂的無塵,也不過是因為他們沒吃過一天五穀雜糧。我當時就嚇得跌坐在地上,引得那些小廝發現,將我押送到葛枚的面前。”

“夫子和五位同學聽了我的話之後,那是連羞辱帶氣憤的,已經有夫子帶頭,還有其他三位弟子跟隨,都直接用頭撞了柱子尋死賠罪。”

“可那葛枚卻是冷笑著說,就是因為我們窮,他才找來這樣的好東西,給我們補補身子,如今我們不僅不感恩,反倒怪罪起他來,就是恩將仇報。”

“不僅根本不顧及夫子和其他同學的死活,更是命人打了我二十大板,還要強行將那塊肉放到我的嘴裡,一定要我吃下去。”

“我抵死不從不肯張嘴,當時被追加的木板抽嘴,幾乎將我的門牙打落,後來還是夫子的傷勢嚴重,最後葛枚才放我們離開。”

“然而我們整個書院在縣衙受辱的事兒,被各種版本的謠言傳回各自的家鄉,那更是因為葛枚的手段,將我們五個人秀才的身份取消。”

“沒了秀才的功名,我或許還沒有什麼。但是夫子自此時之後羞愧自己居然誤食同類,一病不起沒半個月就去世了!”

“而其他的同學,因為這件事,有三個瘋掉的,兩個變成了痴呆,如今連他們的下落何方,我都不清楚。”

“我也是因為這件事被嚇到,之後轉了書院連報名都不願意參加。不是我不求上進,而是在這樣的人面前,讀再多的書也沒有用武之地。”

“……二嫂,就是這樣的一個毫無人性的人,你覺得你一個女子,當真對付得了他嗎?你仔細想想,如果葛枚好對付,齊宣身為金香郡的副理,又怎會需要你暗中協助?”

往事不堪回首,君遠兮是一邊講著這件事,一邊想起來還要偏頭去幹嘔。

哪怕是身為現代人,月湘黛聽著都覺得肚子裡一陣陣的翻騰。

如果她能開口說話,她一定立刻阻止君遠兮說這些話,不是因為她受不了,而是她看到君遠兮回憶的這樣痛苦,真的捨不得他這樣。

但是她用筆寫了三次暫停,君遠兮都仍舊要堅持,其實他的目的始終都只有一個。

他要月湘黛清楚的明白,自己要對付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月湘黛還想繼續下去,那麼就要做好足夠的準備,面對比死亡更恐怖的結局。

而他,真的不希望她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