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氣氤氳,無數細小精緻的霜花悄然蔓延,發出細微的窸窣聲響,逐漸凝結成一簇簇晶瑩璀璨的冰稜。

睫毛凝結著冰晶,低低垂落。

高大的中年男子懸於冰封的房間上空,一雙纖長羽翼滿覆冰雪幾近凍結,伸展於身體兩側,被重重鐵鏈牢牢捆綁。

他低著頭,注視著下空的女孩,聲音輕輕:

“可以麼?”

女孩仰臉望著他,愣了愣,輕輕皺著眉,又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

按螺旋塔的規定,負責送飯的人不得在牢獄裡停留過長時間,也不能和囚犯有過多交流,更別說是擅自接近、甚至餵飯了……

她低著頭絞著手指,有些猶豫。

可是……

頓了頓,女孩緩緩抬起頭,看向房間上空那安靜注視著自己的男子,眸光微微一顫。

可是,

如果這個人是烈重影大人的話,也許……稍微冒一點險也沒關係?

她抿著嘴唇,輕輕垂下眼瞼。

自出生起,已經在這冰天雪地的螺旋之塔呆了十五年了。

從有記憶開始,她便一直和爺爺奶奶一起,學著煮飯、做菜,作為專門的送飯人,每天煮好飯菜給螺旋塔關押的囚犯送去。

這樣的工作日復一日,雖枯燥乏味,可至少家人團聚,基本生活也不愁。因此,在螺旋之塔“給囚犯送飯”這樣的特殊工作,雖寒冷艱難,卻也是很多窮苦人們無奈的選擇。

但作為代價,他們一生都不能再離開這裡半步。

小時候,她很喜歡這裡,因為這裡很美。她總是在那片銀白色的冰海之上笑著奔跑,看著那些零零星星的雪花從天穹最深處飄灑而下,伸出紅通通的小手去接住它們。

直到後來有一天,她碰上了那些來回行走於海面之上的高大獸型骨架——那些忠貞而危險的禁地守護者。

如果不是剛好有衛兵經過救了她,大概生命早已戛然而止,消逝於冰海之下了吧。

從此她再不敢隨便在冰海之上玩耍遊蕩。

只是這個世界那麼大又那麼單調,除了雪,還是雪。

隨著慢慢長大,爺爺奶奶慢慢老去,她開始獨自承擔起送飯的職責。

在第一次見識過螺旋之塔關押的囚犯之後,她縮在家裡的小床上瑟瑟發抖了一整晚。

猙獰扭曲的面容,捆綁封禁的鐵鏈,冰雪封凍的牢獄,殘敗嶙峋的羽翼和骨架,嘶啞尖銳的咆哮與怒吼……

原來,從小仰望憧憬著的那座皎潔白塔裡,關著魔鬼。

而她的工作是給魔鬼送飯。

就像沸騰的水置於冰天雪地之中,原來心也是會冷卻的。

這個世界那麼讓人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