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翎頓了頓,緩緩搖頭。

心底卻漸漸蔓延開一片荒蕪的苦澀。

年幼時的初見,他是從天而降的貴氣少年,羽翼無暇,白衣勝雪,而她是薔薇園裡一個髒兮兮滿身傷口的孤兒;

再次相見,他是處刑儀式上的行刑官,而她是死刑犯。

僥倖躲過死刑,她卻失去了堪比生命的雙翼。流落至吟風河谷,被獸人族熱情善良的狐狸一家收留,終於漸漸開始新生活——

一種輕鬆歡愉的,再也不需要去仰望什麼、憧憬什麼的平靜生活。

兩個月了,她每天行走在天地之間,白天和黎小果一起外出一邊採摘果實一邊到處玩耍,回家和黎桑一起研製黑暗料理,聽著黎菁千奇百怪的八卦故事,看黎菁和黎夕每日必修般的爭吵......

什麼都不再去想,什麼都不再奢求,很快樂,很安心,很平靜。

就這樣在吟風河谷簡單而快樂地度過一生,她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

原本如潭水靜謐恬然的心湖,卻在見到他從灼灼紅楓間微笑著走出的一瞬間翻起驚濤駭浪。

清風流轉,栗色髮絲在臉頰邊輕輕飄拂。

千翎唇邊露出一絲苦笑。

我以為,一生都不會再見到你了。

原本已經決定要忘卻愛倫伊斯的一切、忘卻曾經天使的身份重頭開始,他卻在這個時候再度出現在她面前。

雨點滴滴答答,細雨如絲,靜謐飛灑。

白色鈴蘭之海,每一朵雪白小花都在歡欣地搖曳著,唱出清淺歡悅的歌聲。

清雪鏡注視著眼前的慄發女孩,見她領口和手腕處點綴著白絨絨的皮毛,叮叮作響的小鈴鐺,和昨天他遇見的那個貓耳小男孩打扮相似。

再加上她身邊那隻白絨絨的小狐狸。

大概是居住在附近的獸人族女孩——

雖然,沒有獸耳也沒有獸尾。

千翎依然低著頭,有些不安。不敢抬頭看他,也不敢說話。

卻見那白色身影漸漸靠近,向著她緩緩走了過來。

“你介意我坐在這嗎?”

清雪鏡在她旁邊坐下,一頭柔軟金髮沾著幾顆小水珠,柔順地垂落在身後。

他轉過臉看著她,白皙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淺淺微笑。

千翎愣愣地抬頭看著他,嘴微微張開,想說什麼卻卡在喉嚨裡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我介意,很介意。

卻緩緩僵硬地搖了搖頭。

他臉上的笑容越發明顯,臉頰邊隱隱露出一對可愛的酒窩。

千翎看著他,臉頰有些發燙。卻在心底罵了自己千遍萬遍,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樹上。

有些沮喪地耷拉下腦袋,千翎抱住膝蓋愁眉苦臉。

他已經看到了她的臉,卻好像什麼反應都沒有。

也對,他身為愛倫伊斯十二聖天使之一,還要處理聖殿中那麼多事務,又怎麼會記得一個死刑犯?

何況當初在處刑臺上,她穿著那條血跡斑斑被雨水溼透的白裙,滿身血痕,頭髮溼漉漉緊貼著臉頰,再加上她一直低著頭,他也難以看清她的臉吧。

這樣一想,心裡忽然釋然了幾分,卻隱隱透出一絲失落。

咕嚕......

聲音忽然在兩人之間響起,靜謐的小山坡上混合著鈴鐺花的清唱,有些滑稽。

千翎臉瞬間漲得通紅,恨不得低下頭把腦袋埋進黎小果柔軟的白色皮毛中。

她今天早晨起來晚了,早餐吃得晚,午餐時一點都不餓就沒吃幾口,肚子竟然好死不死在這種時候咕嚕嚕叫起來......

見她一臉窘迫,臉紅得像只番茄,一雙晶亮的琥珀色眼睛不安地閃躲著,像只小兔子。清雪鏡一下子沒忍住,輕輕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