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也不會忘記那場景。

沐浴血海的戰神引起屍山血海億數魔物暴怒嘶吼,血海天翻地覆,波旬雙目瞳孔消失,眼中火焰熊熊燃燒,大夏龍雀嗡嗡作響,青龍與孔雀引領萬千惡鬼,于波旬身側俯首稱臣,盤旋迴繞。

鼉龍張開巨口,旋風掀起血海上血水龍卷,捲起無數魔獸,一口鯨吞入腹。

大夏龍雀刀與九鼉烈焰甲在真正的主人手中,顯出無上神威。

波旬刀勢極其霸道,在血海中生長的魔獸威力驚人,每殺一隻,便將起魂魄與魔力收為己用,以戰養戰之法令魔力永無止境,愈戰愈勇,一場驚天大戰,成為一個人肆意酣暢的屠殺。

地底金烏雙翅一展,強光將血海與魔神照的纖毫畢現,波旬側影如刀削斧鑿,強大冷漠的不近人情。

許久之後,血海中浮屍百萬,波旬穿過漂在海面上的無數屍體,踏著血海波浪,緩緩上岸。

那一身鎧甲浸了血,血光可怖,青龍與孔雀在他兩側環繞,極親暱地盤旋飛舞。

“賜你——屍山血海之力!”

血海中無數魂魄飛起,化為天空燦爛雲光,那道雲光隨波旬手勢而起,化作一尊邪惡佛像,沒入姬麒胸膛。

澎湃力量洶湧,光輝中,姬麒臉上生出無數猙獰傷疤,側臉皮肉掉落,顯出森森白骨,傷痕蔓延,手腳斷落,那些幼年被魔獸撕咬碎裂的傷口再次出現——

“父親。”三歲的姬麒害怕到極致,怯怯地喊他。

姬遷表情冷漠,手中匕首鋒利,紅蓮業火鬼魂般纏繞著,血光攝人。

“誰許你到這裡來的,嗯?”

“楚哥哥——”姬麒抽泣起來,黑夜裡,那平時唯一疼他愛他的少年不知在何處,眼前這人令他心膽皆碎。

那時剛剛從鳳帝處被送回來,身上的傷疼的很,匈楚不在木屋裡,他便搖搖晃晃地跑來跑去,到處尋找。

奎萬宮裡,卻看到了姬遷。

那是盤婇曾經居住過的寢宮。

姬遷堵在門口,他看不清裡面情形,卻清楚的看見,姬遷臉上染了血跡,手中匕首上,鮮血亦滴滴落下。

“阿爹——”姬麒軟軟地叫了一聲,“鸞鸞害怕。”

“害怕?”姬遷笑道,“好孩子,過來。”

他不該過去。

可是那一刻,姬麒突然沒來由地開心起來——從他有記憶以來,阿爹從沒抱過他。

他忘了匈楚,忘了鳳帝,忘了身上那些隱秘的傷——他乖乖地走了過去,任姬遷將他抱在懷裡。

“阿爹帶你去個好地方。”

姬麒聽話地點頭,“好。”

姬遷冷著臉抱著他,方才還有一絲痕跡的霞光徹底消失,夜幕已至,他們一步一步地,走向遠方沒有盡頭的黑暗。

“阿爹——”

姬麒尖叫一聲,姬遷卻沒有表情的,將他隨手一扔——

下方獸欄裡,因祭魂大典將至,這些千中選一的兇惡魔獸被餓了幾日,他們嘶吼著撲了上來,將姬麒爭食。

“啊——”匈楚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一向謹慎老實的獸奴少年紅了眼,他舉起獸欄旁青銅獸槽,狠狠砸在一旁看戲的姬遷頭上,搶了刀,隨即撐著獸欄一躍,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那個孩子渾身是血,匈楚從獸口下搶下已經毫無生氣的小孩兒,殺得滿眼通紅。

他也許只來得及殺死一隻魔獸,其餘魔獸便一哄而上分食同類,總之,最後他們逃了出來。

他害怕的很,夜裡地下無數鬼物扯著他破爛不堪的褲子,懷裡的小孩兒也許死了,也許還沒死。

“殿下,咱們去哪兒啊——”

荒原上,少年匈楚跪在地上,絕望地大哭起來。

“楚……哥哥……”

“阿麒?阿麒!”匈楚赤著膀子,用衣服將他包起來,冷風吹的一陣發抖,瞬間讓他冷靜下來不少。

“阿麒撐住,咱們回木屋去吃雲吞面,好不好,剛買回來,還熱著呢!”匈楚擦了一把眼淚,抱著他深深淺淺地走在荒無人煙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