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痛苦不是人類能夠忍受的,更不是佛咒能夠緩解的,那不是魔,卻比任何魔都要來得歹毒可怕。矩業烽曇用盡最後的力氣抬頭,想要將仇人的面容印入腦海,然而如同察覺到了他的意圖般,他對面的紅衣青年一腳踏在他的頭上,以萬鈞之力將他重新摁趴下去。

“對吾的容貌有興趣嗎?美好的事物會分散人對痛苦的感知,靜心,在這灼熱之苦中慢慢體悟,說不定能獲得比在佛前靜坐更多的靈感。”

惡魔的聲音繾綣溫柔,好似真的在為眼前人考慮。然而矩業烽曇再愚蠢也能夠感覺到他的惡意,一種莫大的屈辱張狂地侵蝕著他的內心,他心裡明白,唯有一種方法才能夠逃離這驕傲被磨碎的痛楚。

除了結束這生命,他別無他法。

然而在他動手之前,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飄雪,凜冽又冰冷的劍氣刺入了熊熊的火焰,暫且壓制了這邪火。

全身焦黑、面目全非的審座摔倒在地,瞬息間便失去了意識,如果他得不到及時救治的話,大約這條性命也是保不住的。

“多餘的折磨是無趣,哪怕將眼前的軀殼焚燒殆盡汝也難以得到半分快意。停下這乏味的遊戲,不要忘記汝來此的目的,不要讓這口劍飲了無味的鮮血。”裹挾著風雪靜默而至的劍客冷聲說道。

“來此的目的?難道不是為了教化世人嗎?”佛獄王子故作無辜道。

“是尋歡作樂才對吧。”他身邊的赤睛說道,“你來到這裡之後就沒做過什麼正經事。”

“啊,赤睛,吾親愛的半身,你竟然幫著外人說話,真是讓吾感到痛心。”魔王子捂胸道,“你我的感情是在何時疏離的呢?”

“哦,大概就是在你惹了事被戢武王教訓結果你把我往她身上一推導致我被或天戟哐哐哐砸臉好幾下那時候起吧。”赤睛一本正經地說道。

魔王子捂著嘴笑了起來,也許是因為心情大好,他隨手撲滅了審座身上殘留的蛾空邪火。因為這是殢無傷想要的結果,盡管他依舊不能夠理解佛獄凝淵王子的笑點,但他也好心地沒有提出任何疑義。

殢無傷會來到這裡是因為即鹿的請求,這位在他生命中佔據了重要地位的女性數十年難得一見地向他提出了請求,希望他能夠替她照料身在異鄉的愛子。

“劍之初雖然同去苦境,但是他之所求乃如閑雲野鶴般獨立於世外,塵世間的紛紛擾擾與他無甚關聯,你不必為他掛憂。”因為是即鹿,因而殢無傷不惜多費些口舌安慰道,“他是個敦厚素樸之人,定然不會捨得讓您為他難過的。”

“這我自然知道,只是……不是還有淇奧那孩子嗎?那孩子做事沖動,恐怕也需要您看顧一二了。”他記得當時即鹿嘆息著說道,“那孩子雖然與我並無血緣聯系,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對我十分照顧,我也將他視作親生兒子。”

殢無傷覺得哪裡怪怪的,但是仔細想想又覺沒什麼不對。為了實踐對即鹿的承諾,他亦來到了苦境。只是經過觀察後,他覺得戢武王的隱患並不在她自身,而在於她身邊那位無定的佛獄異數。當此次四魌界分批轉移至苦境之時,他毫不猶豫地選擇同魔王子共同行動。

他的判斷是正確的。

這一路走來,魔王子沒有放棄任何一個惹事的機會,哪怕一路上真的是太平無比,他也定然會折騰出些動亂來。殢無傷及時阻止了他對儒、道兩家的尋釁,然而這一次他不過是去公開亭看個訊息的功夫,凝淵便直接將路經此地調查某事的佛鄉重要人物打成了重傷。

“自你口中聽見無趣二字實在是有趣之極。”魔王子慢悠悠地笑著說道,“你可知道這位佛鄉審座是南溟的眼中釘、肉中刺?”

“知道與否,同吾無關。”殢無傷冷淡道。

但他的心裡對很多事都是一清二楚的。

南溟與佛鄉的恩怨他也曾聽說過一下,若是合適,他們早就下手了,如今既然南溟對此人忍讓至今,定然是有其他考量。他們若是貿然取了此人的性命,只怕會壞了誨王的大計。

“真希望你能明白,吾的一言一行也同汝無關……不必如此警戒啊,不過是一個玩笑罷了,有你這樣強大的戰友,吾可是無比安心呢!”凝淵略有些誇張地表演著說道。

殢無傷沒有貿然接話,根據他的觀察和過往經驗,當凝淵開始說那些好聽的畫的時候,他如果不是在玩弄聆聽他發言的人,那便是在謀劃著玩弄聆聽他發言的人們。

如果不算審座的話,現在的聆聽者只有殢無傷一個。更何況,自凝淵此刻的眼相中,他已看出了他的空虛與邪惡。

“你已經知道南溟與佛鄉有恩怨,但你是否知曉這恩怨的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