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感所採取的是雷厲風行的戰略風格,他初時無所動作,只在暗地裡積蓄力量,而後瞅準時機才發起雷霆一擊,直殺得各路守軍抱頭鼠竄,樊子蓋倉促之下派出裴弘策阻截派軍,卻被楊玄感的軍隊輕易殺敗,裴弘策屁滾尿流地逃至洛陽向樊子蓋報告,樊子蓋恨他沒有羞慚盡忠之意反而極力渲染楊玄感部隊的強大使得本就不算高昂計程車氣越發低落,於是以失職之名就地親手將他斬殺,阿藥初到之時看見的那攤血跡便是裴弘策的。

若不是在楊玄感攻城之時被阿藥留在洛陽城中的當扈小彩不斷地以烈焰焚毀他們的登城、攻城器械,洛陽城能否留存至今依舊是個定數。然而小彩的留下實在是太過偶然,樊子蓋不相信楊素的弟子會犯下忘記同伴,尤其是在完成一項危險任務之前忘記同伴這樣的錯誤,因而有些懷疑阿藥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更不用說她確實是楊素義女、楊玄感的義妹,而據樊子蓋所知,楊玄感雖然對楊拓這個義弟多有不滿,但素來同阿藥頗為友善。

如果阿藥在方才徹底探查了樊子蓋的思維,一定會大呼冤枉,天地可鑒,她確實是莫名其妙地犯了這二十年來最大、最愚蠢的一個錯誤。

阿藥所擅長木系術法在防守戰中很有用處,但是樊子蓋對於阿藥的懷疑並沒有完全打消,如何敢把防禦城牆之事交給她,因而當阿藥提出想要盡一份心裡的時候,樊子蓋將她請去照顧傷員。這是一個不需要冒太大風險,又能夠很好地發揮阿藥價值的任務。

小雪也很喜歡這個任務。

“能夠讓大家不那麼難受實在是太好了。”她由衷地感慨道。

更幸運的是,有阿藥施展的鬼穀道術在前,小雪那能夠治療傷口、緩解頭痛的能力實在是不算什麼稀奇的事了。那些士兵雖然大都是不修邊幅的粗人,但基本的感恩之心還是有的,且比起月河村的村人更加務實,只要能讓他們在戰場上活下去,哪怕是像皮皮、小彩那樣的妖獸、魔獸都是神獸,小雪在他們眼裡更是如同下凡的仙女一般的存在,沒過多久,洛陽城中救死扶傷的白發仙姑的名號便傳開了。

小雪已經習慣了村裡人對她嫌棄、厭憎、冷漠的態度,忽然被這樣畢恭畢敬地對待反而甚是變扭,無論阿藥怎麼勸說,她都不能坦坦蕩蕩地接受這贊揚並為之欣喜,不管是第多少次,只要有人當面叫她仙姑,她都會認認真真地否定並解釋。更為難得的是,她並沒有因為自己這在戰場上無比重要的能力而驕矜起來,為了更好地緩解傷員們的病痛,她每天一有時間便會像洛陽城中的大夫以及軍營中經驗豐富的軍醫請教更多的醫理知識,閑暇時,阿藥也會教她一些控制靈力的辦法,免得她把人治好了,自己也累昏了過去。

“在使用術法的時候我們常常會遇到靈力用盡的情況,除了平時多加修煉增加體內靈力外,我們也能夠用一下特殊的吐納之法或者特殊的道術,將我們自身的體力轉化為靈力,以解決一時之急。當然也存在耗費靈力恢複體力的術法,不過這些不過是應急之術,胡亂使用反而對身體有害。”這日阿藥正在同小雪講解鬼穀道術中合精法、靈息之類的法術時,自營帳外進入一名兵士,他滿頭大汗,一見到阿藥便鬆了口氣,拱手道:“藥姑娘,樊大人請您同我來一趟。”

阿藥皺了皺眉,見這名士兵並無敵意,又自忖如果樊子蓋真的懷疑她通敵想要對她下手她也有能夠應付的能力,方才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說道:“請帶路。”

她跟著那名士兵走到了樊子蓋所居的刺史府,又穿過了正廳,徑直走到了後院,這一路線讓她想起了昔日呂後將韓信騙至長樂宮的故事,不由心中惴惴,她心想,如果當真是起了沖突,兵刃之上不沾些血大約是不行了的。自當日師兄說會替她殺戮開始,這十幾年來,雖然伯仁因她而亡之事也有不少,但她終究未曾親手結果過一條性命,就連蛟精這樣為惡的妖怪也是皮皮、小彩代勞的。土神門曾經嘲笑過她偽善,但她自己知道這善並非是“偽”給自己的,不過是想盡量地順從師兄的意願,給為了師父的意志四處奔波又不願將這重任同她分擔的他一些安慰罷了。

這些心思轉過腦海不過剎那,領阿藥來的侍從在內院一間屋前站定,示意阿藥進入。阿藥屏息觀察片刻,並沒有察覺到有伏兵存在,又沒有感覺到屋裡人有殺意或太過凝重的緊張氣息,於是踏入其中,只見樊子蓋一身常服立於床前,身旁是洛陽城中的名醫胡大夫。

而床上躺著的是一位八九歲不到的孩子。

“這是越王殿下。”樊子蓋壓低聲音說道,“且不要行禮了,以免叨擾殿下休息。你先安靜地聽我說,不要大聲驚呼,方才越王殿下在住處遇刺了,經胡大夫檢查,殿下身上沒有什麼外傷,只是一直醒不過來,我們懷疑與詭術有關,你來看看是什麼緣故。”

阿藥點了點頭,這才徹底放下了心,她行至越王床前,以“火眼金睛”之術細細檢查了一番,果真發現越王會如此是中了他人的手段,她心裡有了底,對樊子蓋解釋道:“越王本身沒有多少靈力,有人故意往他體內注入濃厚的靈氣,雖然這不像龐然武學內力一樣會使身體經脈爆裂,但越王年紀尚幼,根本無法適應,所以才會昏迷不醒,只需要有人為越王將這靈力匯出體外,便不會有什麼大礙。”

“此事迫切與否?”樊子蓋問道。

“十分迫切。”阿藥說道,“雖然對四肢之類的影響甚微,但是人的頭部、心髒對於靈力最為敏銳,如果時間久了,只怕會有礙智慧。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在樊大人請我之前,越王大人已經昏迷了三日有餘了吧?”

樊子蓋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忽略了阿藥言語中些許對他不信任她的嘲諷之意,接著追問道:“不知藥姑娘可有能救治越王的法子。”

“自然可以。”阿藥答複道,“只是需要花上一天一夜的功夫,一旦開始就絕不能間斷。”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冷笑一聲說道,“不過往往在這種情況下,總會發生點什麼讓我分心的事,希望樊大人能夠好好地擔負起守衛之責。”

“這一點藥姑娘自可放心。”樊子蓋答道,他眉頭緊皺,心思莫名。阿藥能感覺到他此刻並無惡意,也就懶得去管他究竟在煩憂些什麼事,只是在心裡清點著要為越王治病需要的材料。

除了她該做的事以外,她忍不住想是誰對越王出手的,出手的目的又是什麼,這件事實在是毫無頭緒,唯有留在越王身上的道術痕跡能夠證明那兇手來頭不小。

在思慮陰謀詭計的時候,和往常一樣,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墮神闕。倒也不全是因為他滿腦袋的壞點子,在某種程度上,她對他有一種依賴感……雖然她也知道他給出的推論十有八九是靠不住的。

她拿出了無盡書,這幾日她害怕樊子蓋趁她不在搜她的東西,於是一直把它隨身攜帶,又因為她一直在人群裡忙來忙去,擔心這東西突然發光引起別人的好奇,就又用厚布將它包起來了。

她回到自己的營帳,確定周圍無人窺伺後,方才解開了一層層的布,開啟了書冊。這幾日她都沒有時間翻閱,發現不知何時,墮神闕給她留下了足足兩頁的留言,幾乎都是是為上次的失言向她道歉,間或摻雜幾句賣可憐的話。

阿藥知道這些話多半是為了維持他們的關系的,不見得有多少真誠,但還是軟下了心。

“你不必這樣說,我知道我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她這樣寫道,“先不說這些了,我現在有一件事想要徵求你的意見。”

作者有話要說:

阿藥:都怪土神門,我現在都有被迫害妄想症了。

琵琶:沒錯,都怪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還是應和一下比較好)

土神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