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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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日子,他的筆友王大紅時常同他聊一些有關壽數之類的問題,墮神闕很容易就想到這可能是因為她身邊有什麼人行將就木了,問了之後才知道是她的師父上了年紀、得了重病,他第一時間表達了慰問與關切,心裡想的卻是她的師父想來也不算是什麼高人,在苦境,那些能夠成為一派掌門的修道者哪一個不是幾百有餘、鶴發童顏,甚至有些人連“鶴發”都沒有。他替王大紅感到有些可惜了,有那樣的天分卻不能有一個靠得住的名師,實在是浪費,也不知道那個叫琵琶的妖怪能不能挽回一二。
這層對她的天資是否會被浪費的擔憂還沒有被撫慰,他又想到如果她的師父沒本事,她自己又能有幾分作為呢?苦境並非寧靜之地,她能保護好自己嗎?即便她與世無爭,她能夠像那些高人一樣視歲月為無物嗎?
他越想越心慌,忍不住開始關心是不是有能讓功力不足的凡人也長生的法子,卻始終沒有什麼收獲,他又不敢有更加大張旗鼓的動作,生怕被什麼多事的妖怪嘲笑,他我行我素慣了,但他不想讓玄皇對他失望。
之後有好幾天,王大紅都沒有給他寫信,他猜想是不是因為她的師父沒挺過去,她現在不得不為喪葬之事操勞。這猜測只對了一半,當她再次與他交談時,他才知道雖然她的師父確實已經仙逝了,但是這幾天教她煩心的卻是另一件事,或者說,是她師父亡故前的一些話。
“我師父說我不是人。”對方這樣寫道。
墮神闕愣了一下,問道:“他罵你了?”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寫道:“不是,他說我是一把古琴,不是人類。他還說我師兄是一面鏡子,也不是人類。”
在聽見這話的一瞬間,他幾乎是歡欣鼓舞,但他的理智卻告訴他這樣的說法實在是不靠譜到極點,與其將來得到驗證後失望,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抱多餘的希望。
“他應該是在說瘋言瘋語。”墮神闕說道,“你不是說那個叫琵琶的女妖在撿到你的時候你就是個嬰兒嗎?如果你真的是物靈,那應該一出現就是固定的形態,不具備生長的能力。”他這樣說並不是沒有依據的,在百妖路中也有一些物體具有化為人形的能力,他最熟悉的就是獄天玄皇的三途苦,在有需要的時候,它可以化作戟妖殤煉同玄皇並肩作戰,他有向玄皇請教過與三途苦有關的事,不說十分了解,但至少他知道它肯定不會不知道自己的真身。
“我其實有些希望我和師兄真的像師父說的那樣,是物靈而非人類。”對方寫道,“這樣的話,我就可以脫出壽命的限制,和琵琶、師兄長長久久地生活在一起,我們就都不會孤單了。”
猶如一盆冷水當頭罩下。
在她對未來的希冀中,有她的師兄,有琵琶。
沒有他。
看著這一行字,墮神闕的目光逐漸幽深,他很清楚這兩個名字在“王大紅”的世界中的分量,但她的世界中只有這兩個人嗎?她想要相伴的也只有他們嗎?人類說著“友情”的謊言,卻又不願意將這謊言落實到每一個細節,就好像篤定別人發現不了似的,真是讓人厭惡的輕視。
他的心中對此甚是不甘,然而若是讓他真的去試探自己在對方心中有幾斤幾兩,以他的尊嚴又不願意這麼做,只能將這苦悶憋在心裡,寧可默默地折磨自己也不肯去尋求一個可能會讓他愉快的答案。
他生硬地換了個話題,問道:“你之後可有什麼打算?還會留在你師父家中嗎?”
“自然不會。”對方寫道,從字跡來看她應該對此很堅定,“師兄已經有了自己的府邸,我搬去和他一起住。”
“依照人類的禮法,你這樣做真的合適嗎?”墮神闕心中更是不快,卻又不肯直白地表現出來,這樣曲折的問法反倒讓他顯得有些陰陽怪氣了。
“什麼時候師兄有了心儀的姑娘,我自然會識相的。”
這不是能讓墮神闕心情好起來的答案,只不過他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的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答案,心中積累的鬱悶又多了一些。他想,若是他能見她一面,和她面對面的說話,也許有些事情就能明朗了吧。
但現在不是一個好時機,自上次怪樂地遇襲後,妖與佛的對立簡直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甚至已經蔓延為妖與人的敵對。他如果現在去拜訪她,她為難,他也難為。
意識到這一點後,墮神闕感到自己失去了繼續聊下去的興致,他隨隨便便地說了幾句不走心的關懷之語,便給了對方結束對話的暗示。一如既往的,對方很快遵崇他的暗示說了道別的言語,一點猶豫也沒有。
於是他的心情更差了,這一天,平時就不想和他聊天的同僚們更是繞著他走。
在寫完“和琵琶、師兄”之後,阿藥下意識地想要寫“還有你”一語,在下筆一瞬及時止住了,硬生生地改成了“長長久久”。
寫完這句話後,她忍不住抹了把汗,暗道一聲“好險”,若是她是在同墮神闕當面言語,只怕會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真心話帶出來。
她可以毫無心理壓力地對師兄楊拓表白一百次他對她有多重要,和琵琶她更是已經到了心有靈犀的程度,哪怕什麼也不說她們也知道自己對彼此有多重要。但是對墮神闕……阿藥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還是覺得不應該對他太坦誠。
她可不想讓自己的感情變成對方心中可被估量的籌碼。也許有那麼十分之一的可能這狡猾的、缺乏高尚品德的妖不會這麼做,但她總會忍不住對他的揣測,與其這樣一直惴惴不安的,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留下什麼能引起她揣度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