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墮神闕信誓旦旦的推論,第二天阿藥看見前來拜訪的宮商的時候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宮商原本條件反射性地想要回一個妖族標誌的邪魅眼神,發現看著他的人是阿藥時硬生生地憋住了以至於露出了一個抽筋似的詭異神情。

“你好,早啊。”他幹巴巴地說道。

阿藥點了點頭,回道:“你也早,今天你是來拜訪師父還是來找琵琶的呢?”

“我來找楊素。”宮商回答道,他見阿藥似乎想說什麼急匆匆地補充道,“我知道楊素還在朝堂上沒回來,我在這裡等著他。”他對阿藥還是有一點點天然的懼意,如果不是因為昨日的情況太過緊急,如果不是琵琶和他是老相識了,他未必敢那麼恣意地把這個女孩子拽去皇宮。如今回想起來,依舊有一絲後怕,這鑽進脊髓裡的畏懼簡直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琵琶說的那樣有毛病。

阿藥“哦”了一聲,墮神闕的話依舊在她的腦海裡回蕩,她不禁試探性地說道:“那天,那個信使怎麼會送錯地方呢?”

“是啊。”一說到這個,宮商就壓抑不住內心的暴躁,“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

阿藥感到他的情緒不似作偽,心中長舒了口氣,她不喜歡和那些慣耍陰謀詭計的人打交道,師父是一個例外,和她身處兩地的墮神闕是另一個意外,萬萬不可再來第三個了。她想了想,也沒想明白這一出算是楊廣倒黴還是楊勇、楊堅的不幸,但想來想去,最後的結果終究是歸於天命、人心那些事,那些恰恰是她最不願意去想的。她嘆了口氣,同宮商又隨意地說了兩句,確定宮中已經都安定下來後便去用早膳了。

楊素回來後聽說宮商找他,連朝服也沒來得及換就將他請去了書房,據說剛一進門他便對宮商作揖行禮,這般禮遇讓宮商大感受寵若驚,一人一妖就昨晚的事相互恭維謙虛了幾句後,書房的門窗便被合上了,再沒人知道他們之後又說了些什麼。縱然是阿藥盤問,宮商也始終是閉口不言。楊素更是如同沒事人一般和阿藥一如往常地打著哈哈,好像昨晚宮中阿藥的“聽話”讓他把之前的不快都盡數忘掉了似的。楊素的府邸中再一次恢複了平靜。

然而這平靜並沒有持續多久。

大概是半個月後的一個早晨,出塵剛剛為阿藥綁好了發辮、畫好了簡單的妝容,她們便聽見了外面忙忙碌碌的聲音,隨便逮住一個家丁一問,方才知道楊素又要帶兵出征了,只不過這一次不是為了打突厥人,而是為了對付起兵造反的楊諒。

楊諒是楊廣的弟弟,但他向來更傾向讓長兄楊勇繼承大統,如今楊廣繼位,眾臣早料到他心有不滿,但又如何想得到他居然直接起兵造反。現在想來,當初太子之位剛剛交替,他便以抵禦外敵為藉口獲得屯兵幷州之權的時候便已經有異心了。

阿藥聽聞這訊息,第一個反應便是去找她的師兄。楊拓武藝早已大成,如今作為楊素的左右手處理政務,已經不需要再保持每日清晨的練習了,因而阿藥找他頗費了些功夫,一路打聽下來才在楊府的馬廄找到了他。

“師兄可曾聽聞師父再次領兵之事?”一見到楊拓,阿藥便問道。

楊拓點了點頭,神情略微凝重。阿藥見此也不由心中一沉,問道:“此番勝算不大嗎?”

“並非如此。”楊拓說道,“只是不知為何師父堅持要帶你隨行,我……唉,總之到了戰場之上,你必定要緊跟在我身邊,若是單姑娘同去的話……你也可讓她看顧著你。”

阿藥沒有楊拓那麼緊張,畢竟上戰場所需的心理準備在幾年前她就已經做過一次了,雖然此番情況略有不同,但她也並非幾年前的她了。

“阿藥只要跟著單小小就行了。”楊素緩步走來,他年歲已高但眼未花、耳未聾,師兄妹二人的對話被他聽得一清二楚,“拓兒,你要留在宮中保護皇上,有些人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我擔心他們會對皇上不利。”

楊拓皺了皺眉,又想到方才楊素言語中透露單小小也會同去,方才略微放下了心,應了聲是。

見他答應,楊素點了點頭,目光移向了阿藥,說道:“阿藥不必擔心,此番無需你同敵將拼殺,不過是見見場面,幫些小忙而已。”

阿藥本想表態說縱使是拼殺她也不懼,又想起師兄不願意讓她接觸殺伐之事,因而只是拱手答複道:“徒兒定然不負師父所託。”

楊素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拍了拍阿藥的肩,叮囑了她一番需要準備的事宜後才離開。

回房之後,阿藥想了想,將這樁事同墮神闕說了。他感慨了一番人類之好鬥阿藥對他是否有資格這麼說感到一絲質疑),而後大方地表示任何有需要用到他的計策的地方盡可言明。阿藥忍不住笑了一下,心想若是他對時局的判斷都和之前那次一樣“準確”的話,她想必不會叨擾他。

因為戰況緊急,當天下午,楊素便帶著阿藥出征了,等阿藥進了軍營,方才知道此次楊諒起兵,對外宣稱的是楊素謀反,他要誅殺他以清君側之類的言語,不由有些憤憤,但楊素對此去只是撫須而笑,並不放在心上。

“我倒是看錯了楊諒,只把他當作對楊勇言聽計從的小卒,沒想到他倒是比凡是直來直往的楊勇要聰明幾分。”楊素笑道,“不過,或許這只是因為在他身邊,還有那麼一兩個值得一用的人才呢。你且記著,阿藥,這世上之事真假難辨,為惡之人總有諸多粉飾,你需學會看破錶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