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婚禮(後)(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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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西安。”
聲線好似雲端花開、海中蟬鳴——咫尺處輕柔,天海間傳響。恍惚間那輕柔化作海角音符,海風為它伴奏,浪潮與之合鳴,遼遠迴盪仿若天涯輓歌。
是大海在唱歌嗎..?不,這是一個名字——誰的名字?我不知道。
“西安。”
低吟傳入耳中,餘音迷離千里。聲線漸入朦朧,疊入海潮之中。
是我的名字嗎?是誰在叫我?有人在叫我。
盧西安下意識地抬起了頭,自己正坐在門前的臺階上。沒有燈籠,沒有酒桌,沒有賓客——沒有婚禮。皓月當空,院子裡安靜得有些淒涼,老槐樹不說話,靜靜挺拔。屋簷遮蔽月光在對面的臺階上織出一抹陰影,升迭沉降,漸漸幻化出一個漆黑的人形。
是誰?無聲地發問,無聲地應答。盧西安站了起來,對面的黑影也站了起來。挪一步,跟隨——便如映象。盧西安欲探明黑影真身,便往前緩緩挪步。踏過幾張青石板,腳步如鉛,彷彿踏過幾個世紀般沉重。黑影也從陰暗深處挪步向前,踏地無聲。
兩人將近了,盧西安站定在槐樹一旁,黑影來到陰暗的邊緣。再走一步,黑影便能走出陰暗,走進月光。月光已經準備好映襯那張陰暗中的臉頰,那棵老槐樹看著兩人光影相隔,也抖落幾瓣槐花,沉默地挺直樹幹——只等盧西安邁出最後一步。
只是那一刻,他隱約覺得那個黑影正在看著自己,就像自己也在看著那個黑影。月光被屋簷截斷的缺口彷彿一扇門——連通兩個世界的門。門外面站的是自己,而門裡面的黑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站在不同的對立面,隔著光影與自己對視。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心裡發怵。
良久。
待到月光漸隱,待到槐花落盡,盧西安抬腳邁出了無比沉重的最後一步。槐樹旁鞋底接觸青石板,屋簷下縷縷青煙飄散。月光如詩般朦朧,卻強酸般腐蝕著黑影離開陰暗的身軀。那個黑影無法邁出陰暗,無法邁進月光——寸步成煙。無聲無息之中,黑影的身形已於光影交界處化煙入月,散於無形。
屋簷還是無情地遮擋月光,簷下沒有人影,只有漆黑一片。
“西安,西安!醒醒!”盧爸輕搖了幾下兒子肩膀。
盧西安把惺忪的睡眼睜開一條縫,眼縫中紅光熠熠,大院裡賓客嘈雜,酒桌上觥籌交錯,婚禮好不熱鬧。再看看對面的臺階,屋簷下垂落兩枚燈籠,紅光閃動盪開那抹詭異的陰暗。月光穿不透布得滿天的烏雲,自然也無法被屋簷截斷。一樹槐花輕搖著,彷彿在安慰著他“無事,無事。”盧西安又環視周圍,自己還是那麼坐著,沒有什麼黑影對視,身下的臺階依然冰涼——剛才的驚怵只是一場夢而已。
“你們看,我說他只是睡著了吧。”盧爸扭頭看著雪兒和盧媽,表情不能說是炫耀,應該是“我比你倆更瞭解西安”的一種得意。
“西安,你和雪兒上臺說兩句,然後回屋吧,外面有些涼了。”盧媽俯下身正欲繫上兒子西裝前幾個解開的扣子,西裝裡卻是一道驚寒斜貫而下,突兀地跳進她的視野之中。那刀疤在襯衫下泛著駭人的青紫色,似乎即將要破開了。盧媽嚇了一跳,驚慌地大喊。
“神醫呢,林神醫!”
林老頭正與賓客們大喝,聽到盧媽的喊聲下意識地扭頭看去。臉色瞬間煞白,不遠處那道青紫色彷彿沸騰般愈發濃重,穿透滿院紅光映入他的瞳孔。顧不得滿桌酒客,他飛奔似的衝了過去。迅猛的衝勢帶起一陣風,掃過周圍幾張酒桌。賓客們感到了緊張的風壓,也紛紛起身圍了過來——新郎出事了。
林老頭幾乎是以一個滑鏟的姿勢鏟在石階前,坐在地上仔細觀察著盧西安胸前復發的傷口,神情之凝重顯得滿天烏雲都輕浮了不少。雪兒見狀,開口欲問。
“別說話。”林老頭抬起一掌,作“安靜”狀,這個動作直接讓雪兒閉嘴。身後的賓客們更加緊張了起來,把自己的呼吸屏在鼻子裡,不敢出聲。燈籠嚴肅地與晚風僵持,繃直了彩穗一動不動。一時間婚禮嘈雜全消,取而代之的是屏氣斂息的凝重。
那道傷疤彷彿催生出了自己獨立的意識,在盧西安的胸膛裡反覆湧動著。且越來越快,愈發陰紫。眾人的心跳也隨著那道疤的湧動狂跳不止。
“西安,疼嗎?”林老頭先是謹慎地發問。
盧西安的表情有些痛苦,但不說話。
“你忍著點。”林老頭把手舉在半空,緩緩伸向那道傷疤,眾人看不懂神醫的動作,便把目光投向新郎胸前的傷疤,同時倒吸數口涼氣——那傷疤褪去先前的暗紫色,愈發地青黑,末段已經有些開裂的痕跡,不懂學醫的人也能看懂,很嚴重。一陣寒風掃過,把眾人心裡的寒意抬升至驚悸的程度。林老頭強壓著心裡的不安,顫抖著碰觸了盧西安胸前的傷口。
那一瞬間,地球停轉,天地間所有事物都扭曲旋轉著向那道傷口凝聚,彷彿被吸入。雲的烏黑,燈的紅耀,酒桌菜餚紛呈,賓客滿面驚懼,所有顏色混為一體聚合在盧西安的胸口,整個世界化為一幅濃重交雜的油畫,混沌迷濛。只有兩個人保持了完好的身形——盧西安和林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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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疤吸食了天地,貪婪地大開巨口,恨不能撐裂盧西安的胸膛。林老頭見狀,更用力一掌按入,像馴服一隻狂野猛獸般決絕果斷。那傷疤極力抵抗著,最終不敵某種強制威壓。迸射出萬千濃厚,一片片沾染在世界各個角落。巨口驟合,顏色從極致的青黑色緩緩消至輕淺的皮肉色,無聲之中已然褪去驚悚化入胸膛結作一道疤——與原來的疤並無不同。
地球重轉,世界祥和。身後的眾人並沒有看到林老頭與那道傷疤纏鬥的過程,待到神智回流,只看到那道可怖的疤痕已經痊癒——毫無過度地。新郎的表情並無痛苦,反而淡定了許多,臉上的表情恢復到平靜,甚至比之前更平靜,是鎮靜。眾人與林老頭舒出一口長氣,眾人是為新郎身上突發的傷病治癒而感到心寬。林老頭的氣似乎更長一些,氣裡蘊藏著拯救世界的舒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