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軼事(第1/2頁)

月亮彷彿害怕了似的縮回雲層裡，燃燒的火星點點升騰，本就陰暗的夜空更加渾濁了。

澳美聯軍一分隊和英國鬼火暗殺部隊的激戰剛結束不久，被高爆彈炸燃的火焰還未熄滅。軍靴踩踏和樹木燃燒的聲音在空氣中來回碰撞，卻偏偏只見一地屍體，不見任何活人——鬼火部隊仍未現形，士兵們以槍托翻滾屍體，反覆確認澳美聯軍一分隊無人生還，只能在臨近火光的時候看見他們隱約的人影。

大半截粗壯的樹幹橫在戰場中央，被高爆彈炸裂的前端斷口崎嶇不平，露出堅硬的年輪。樹幹的後端正噼啪地燃燒著，看去彷彿一根正在燃燒的巨大火柴。

忽而一道清脆的嘎吱聲，樹幹的前端略微凹陷，彷彿有人坐了上去。以旺盛的火光為背景，一張威嚴的臉龐緩緩出現——火光在他高挺的眉骨下織出一片陰影，陰影中兩點暗藍色若隱若現，像是鬥狼匿於棘叢，又像是狂鯊隱入巨礁。深厚的皺紋在那張臉上肆意鋪展，每一道都彷彿驚雷劈出的溝壑。他的左臉被一塊巨大的雄鷹烙印幾乎填滿，可以清晰地看見烙傷下湧動的暗紅色血脈，火光閃動，雄鷹像是隨時都會衝破面板展翅飛去。

如果不是出現在人臉上，這也許是一塊精緻的圖示，但那雄鷹雙翅裡烙著的寥寥數詞，表明了這是懲罰——左翅烙著“迪諾威·邁思琳”，右翅烙著“重罪”。

他眼角忽地皺了一下，粗壯的脖頸、寬厚的肩膀以及魁梧的身形都隨之現形，一身特製的避偵察軍服堅硬，軍靴踏地。迪諾威坐在燃燒的樹幹上，左手持著自己剛剛摘下的避偵察頭盔，右手在軍裝口袋裡摸索著什麼，樹幹旁擱著鬼火部隊專用的復仇者步槍。

這時候，一道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檢查過了，都死了。”

迪諾威沒有回應，而是從口袋裡摸出了一盒雪茄。彷彿以此為令，鬼火部隊紛紛取下自己的避偵察頭盔，越來越多的身形在火光中出現。

“羅格，來。”迪諾威往樹幹後端挪了挪，使自己更靠近燃燒的那一端，而後以手拍了拍空出的那段樹幹。

羅格在迪諾威身邊坐下，未來得及發問，一支雪茄已經遞上來。他猶豫著接過了雪茄，摸出打火機點火，聲線穿過青煙，隱隱透著一股猶豫。

“父親...”

迪諾威把頭低向身旁的火焰，嘴裡的雪茄被點燃。

“羅格，你殺了幾個敵人？”

“沒細數。”羅格低頭，彷彿準備接受父親責罵的孩子。

“是多得數不過來了，還是少得數不出來？”迪諾威噴出一口煙，並不看羅格。

羅格沉默了。

迪諾威也沒有再說，自顧自地吸著雪茄。父子倆並排坐在燃燒的樹幹上，雪茄的青煙此起彼伏。澳美聯軍一分隊已經全滅，鬼火部隊計程車兵們開始列隊。過了一會，迪諾威將最後半截雪茄在樹幹上碾滅，扭動了耳邊的視聽傳播裝置。另一頭卻先傳來問話。

“迪諾威，怎麼拖那麼久？”是邁思琳三世女王的聲音。

“已經解決了。”迪諾威以冷硬又蒼老的聲調回答，並沒有多說的意思。

“好..準備伏擊，鬼火正處在敵軍大部隊的推進路線上，敵人應該沒有發現你們，做好隱蔽。我軍後方...”

沒等傑莉斯特說完，迪諾威直接切斷了視聽傳播裝置——他只是例行報告，並沒有聽其部署的意思。嚴格來說，鬼火部隊並不隸屬於三世女王的管轄，迪諾威也從來不尊敬她。甚至，他對傑莉斯特是懷著仇恨的...

在迪諾威五十七年的生命中，有二十五年是英國軍隊中度過的。但這二十五年卻是斷開的——他十六歲從軍，三十一歲退伍。四十七歲又以僱傭兵的身份潛入鐵神堡被捕，而後被納入鬼火部隊，一直服役到十年後的今天，前後總計服役二十五年，其中的種種軼事，折射出這位硬漢的曲折人生...

許多年以前，傑莉斯特三世女王正值壯年，在她的領導下，邁思琳家族牢牢掌握著英國皇室，但仍有一個問題使她頭疼——邁思琳家族的人口並不龐大，長此以往可能面臨絕族的風險。正是針對這種情況，英國在當時頒佈了特殊的法律——邁思琳的少年十二歲就可以進入貴族學校，四年畢業，國家分配工作。但也有限制，邁思琳男性必須在二十六歲之前成家，且夫妻雙方必須都是邁思琳人，否則將失去國家優待。這像極了早年勢貧的邁思琳家族，傑莉斯特在模仿她父親的做法——同族聯姻，鼓勵生育。

在英國，邁思琳人的人生大抵如此，國家為他們鋪定了道路。

迪諾威就是其中之一，那年他十六歲，已經到了工作的年齡。雖然與英國皇室沒有直屬血緣關係，但這並不影響他享受優待。不幸的是，就在他十六歲生日那天，父母在一場墜機事故中雙雙喪生。失去親人的痛苦幾乎捏碎了他的心臟，他再也沒有心思工作。而國家對待邁思琳孤子又是另一套法律——強制入伍，由國家代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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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他開始了往後十五年的軍旅生涯。

先前他是很害怕軍隊的，而令他自己都沒想到的是，自己在軍隊中竟然表現出卓越的軍事天賦，二十五歲那年就被破格提升為大校，一年之後，他與一名邁思琳護士完婚。同年，他的兒子羅格也出生了。

當時他並不知道，那已是他人生最後的圓滿。

接下來的四年間，他的軍銜再也沒有上升，國家俸祿也是逐年遞減。這讓他時常報嘆命運不公，整日菸酒為伴。苦悶的生活直到三十歲那年才出現轉機，他偶然地接觸到“地下軍火庫”的產業，貪心暗起。一年之後，三十一歲的他向國家提出退役申請，暗地裡則接手了當時英國最龐大的地下軍火庫。而這二者的順暢銜接，也還是仰仗了他邁思琳的姓氏——國家對於已經成家的邁思琳軍人不設退役軍齡限制，而普通士兵的退役軍齡限制是二十年。從軍隊退役之後，又因為是邁思琳人，他成功接手了地下軍火庫的經營——那座地下軍火庫，是世代由邁思琳叛族經營，積攢實力對抗皇室的地下組織。

一時間，迪諾威成了黑白兩通的大人物。在家裡，他是父親和丈夫，而在軍火庫，他是梟雄和叛族，偏偏他能在各種矛盾角色之間自由轉換，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沒人察覺任何不妥，這樣平靜而又驚險的生活，終於在他三十五歲那年畫上了句號。

他接管的地下軍火庫日益壯大，武器載具的儲量一度超過國家軍火庫，這引起了國防部軍備部的注意。又趕上當年全面整頓，一場遍及英國的清掃行動無可避免地展開了。

僅僅半年，迪諾威自以為龐大的地下軍火庫就被國家軍隊一掃而空，她的妻子也在那場行動中不幸喪生，他自己則被全國通緝，日日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帶著他九歲的兒子羅格。正在他走投無路的時候，某個曾與他進行過軍火交易的國際僱傭兵組織表示可以接納他，前提是他必須脫離英國國籍——而且，國際僱傭兵組織不能接納他九歲的兒子。

這個自私的男人並未猶豫太久，近乎癲狂地接受了這個邀請，他就這樣脫離了英國國籍，成了一個以暗殺為生的國際僱傭兵。而九歲的羅格被拋棄在街頭，搜尋隊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翻路邊的垃圾桶——叛族子嗣的結局理應是槍決。

但傑莉斯特親眼見到這個眼神清澈的孩子，還是沒忍心痛下殺手。也就是在當年，九歲的羅格·邁思琳被作為第一批鬼火部隊的成員投入訓練，以此來救贖他父親的罪過。

許多年過去，迪諾威已經成長為世界通緝的強力殺手，各國無不聞之色變。但他本人經過歷練，已經不如當年憤世嫉俗了，他開始想念妻子，想念羅格，想念一切都那麼完美的二十六歲，他想回到英國了。

2162年，輻射之變席捲全球，歐洲局勢大變。四十七歲的迪諾威覺得機會來了，他違背僱傭兵組織規定，私自乘船重返英國，不是以殺手的身份，而是以父親——他只想回英國帶走他的兒子，隱退是他當時最大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