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未知的過往（二）

達蒙進入了虛無之境，摺疊世界再次進入銜接階段。

2136年，達蒙·洛克西，時年十二歲。

他已經和五十一位少年在模擬生態圈裡生活了兩年之久，少年的總人數未變，但達蒙的名字變了，他已經從五十二號前進到四十九號，與其他五十一人都挺熟的，最相好的夥伴是一號和十六號，這兩人都是普通的亞洲少年，他倆的名字沒變，一號同達蒙一樣，也是十二歲。十六號要大一些，他十五歲。

兩年間，這五十二位少年從未踏出過活動中心半步——也有少年想出去看看，但沒找到出口，那是一個全封閉式的生態圈。四季會在生態圈中模擬輪迴，時間與外界大致相同，整體氣候被設定為溫帶海洋性氣候，比較適合人類生存；內部有森林，森林裡有少量小型野生動物，但是不允許捕殺，也不允許飼養；一臺嵌入天空的中央空調是唯一電器，用來模擬一年四季的合適溫度，其餘的包括手機、電視、電腦等智慧裝置一概不存在；還有供種植所用的田地和果林，由活動中心裡的五十二位少年自行種收，是一個小型農業社會，可以保證自給自足的迴圈生態系統。

那兩年間，他們基本靠種田、聊天、打“樹皮牌”度日，並沒有感到厭倦——因為他們都是如達蒙一般“在十來歲才剛出生”的人，並不知道娛樂的真正含義，只要吃飽穿暖，就是他們的娛樂。

活動中心還有許多草屋，一間挨著一間，大小形狀都差不多，達蒙和一號、十六號同住一間草屋，他們的草屋後面是一片樟樹林，前面是一條土路，土路外邊就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大稻田。先前有幾位少年因為這片稻田的擁有權發生衝突，後來像過家家般開了一場會，定下了“草屋所有制”，即一間草屋擁有自家門前的一片稻田——非常原始且草率的分配製度。因為生態系統建設者不會出面干預少年的行為，而少年的心智又都比較稚嫩，所以這個小社會進步緩慢，換個角度來看說，也沒有勾心鬥角的存在。

一座被刻意雕刻出來，也不怎麼成熟的烏托邦。

達蒙他們家面前的稻田土壤肥沃，那些稻穀長得很高了，都是三人辛勤耕種的結果。他們本可以永遠這樣生活下去，就像三兄弟一樣。但2136年的夏天發生了一件事，徹底改變了三人的命運。

那年夏天，生態圈的模擬陽光無比熱辣，活動中心的植物和稻穀長得非常旺盛，一片濃綠。當然，人工太陽不會那麼無情，人呆在室內還是很舒適的。那天晚上，達蒙和一號、十六號正在玩“樹皮牌”，他們吃著剛收割的西瓜，大快朵頤，等玩累了吃飽了，他們就會清掃各自的垃圾，然後睡覺，本是很普通的一天。

但是那天，十六號被傳喚了。

傳喚，大約每半年一次，每次一人，是生態系統建設者發起的。從達蒙來到活動中心開始算起，這已經是第四次傳喚了。對於所有少年來說，傳喚是一件頗具神秘色彩的事情，因為這是唯一瞭解外界的機會。傳喚前，通常會有喇叭播報傳喚座標，只要受傳喚者在大地圖上找到那個座標，去到那裡，整個人就會消失，也有些好奇的、未被傳喚的少年比那些受傳喚的少年先站在那個座標上，那樣會遭到警告，不過這裡的少年膽子都比較小，沒人知道違抗警告的後果，而且傳喚座標每次都在變，所以“未受傳喚者被傳喚”的情況還未發生過。

第一次傳喚發生在達蒙進入生態圈七個月的時候，一位十三歲的歐洲少年消失在指定座標，半個月後又出現在另一處座標上——完全喪失了記憶，並不認識先前與他生活的少年們——就像達蒙剛進入活動中心的狀態。一號熱情地上前去給他起名，就像當初給達蒙起名一樣。因此，那位歐洲少年也取代達蒙成了新的“五十二號”，達蒙則前進一位，成了五十一號。

新的五十二號也迅速融入群體，沒人再問他外界的事情，因為他不知道。就像達蒙剛來的時候，也經常被人這樣問，但他記不起來，也回答不出。每位被傳喚的少年回來之後，都會成為新的五十二號。

實際上，活動中心的所有少年都被傳喚過，所有人都被反覆地“出生”，反覆地“舊人新造”，達蒙只是其中一個。

一號，就是最初的五十二號。

此前最小號的受傳喚者是十九號，所以十九號之前的少年都不必改名，而此次的受傳喚者——是十六號。達蒙和一號都非常捨不得他，希望他不要去，因為回來之後，就會忘記一切。

十六號則很豁達，他把傳喚當成一種遊戲。

“回來之後，如果我還記得外界的事情，我就給大家開一場演講會。如果我什麼都忘了，那你們就告訴我這裡的事情，那樣，我們不就又是朋友了嗎？”

“哈哈。”他笑著站在指定座標裡，不久便消失了。

達蒙和一號沒有想到——十六號消失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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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號是活動中心裡最後一個受傳喚者，他消失後，活動中心只剩五十一位少年，有人提議重新起名，十六號之後的少年都往前推一號，但是一號和達蒙都不想這樣，他倆想給十六號留一個位置，說不定他還會回來。就這樣，十六號一直空著，直到遣散訊息宣佈。

四個月後，活動中心的喇叭宣佈了一則訊息：遣散活動中心，並保證會對每一位少年負責，繼續還是離開，尊重各自意願。

顯然，這對於大家來說是沉重的，他們在這裡共同生活了兩年多，即使他們知道自己生活在“模擬生態圈”裡，但他們還是快樂的，對外界的心態只停留在“好奇”的階段。現在活動中心要遣散，他們就不得不面對真實的外界——這群十幾歲的少年，根本不知道真實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這其中，就包括十二歲的達蒙·洛克西。

遣散活動中心，並不需要徵得少年們的同意，這是命令。從宣佈訊息的那天開始，中央喇叭每天都會通告一到兩個地圖座標，並說出對應的數號，不是倒序也不是正序，似乎是隨機選擇的。就這樣，少年們陸陸續續地消失在座標上，都跟十六號一樣，再也沒有回來，活動中心沉悶了許多，許多稻田被荒廢，草屋也都倒塌了不少。

達蒙是倒數第四個被通告遣散的，那時一號還未被傳喚。一號的膽子很大，他拉著達蒙不讓他走，並說。

“如果你不去，他們不敢怎麼樣！”

但達蒙的膽子很小，他不敢違抗命令。

“我想去外面看看...”

一號拉緊了他的手，兩個十二歲的少年糾纏在一起。

“我們會在外界再見的，我保證，即使不是馬上再見，我們也終會再見的。還有十六號，因為你們是我的朋友，因為我是你們的朋友。”達矇眼裡噙著淚光。

一號大哭，但已經鬆開手。達蒙消失，黃昏漸遠。

達蒙當時並不知道，再次與一號和十六號相見，是在三十六年後的戰場，而各自的身份，是國家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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