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宮變(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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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一路趕來也累了,快去吧。”德妃翻身躺了下去,冬梅忙上前伺候,四爺退了出去。我在屋裡停留著,不太想出屋去,雖然終於把四爺從京裡調了來,可怎麼留下他,我還不知道。更何況,我不太敢見他,那個荷包……
德妃終於睡著了,我們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我偷著問李海兒:“四爺呢?”小太監說是去找陸太醫商議了,我鬆了口氣,忙溜回自己的屋子去。
院子裡安安靜靜的,同院兒的冬蓮她們也不在,我可以好好地睡一覺了。這些天真是夠我受的了,反正四爺不會馬上就走。他既來了,就會待到德妃有起色再說,除非……我搖了搖頭,算了,暫時不去想它了。伸手去推開了門,不管怎樣,我今天終於可以跟鹹鹽說再見了!我笑著抬腿,正要邁步兒,突然覺得不對,我明明鎖了門的,怎麼會……下意識地抬頭看去,我僵在了門口,四爺正揹著手站在書案前……
一時間只有我重重的呼吸聲在回響著。四爺慢慢地轉了身過來,我剛看到他的側臉,腦子裡白光一閃,下意識地說了句:“對不起,我走錯屋子了。”說完轉身就走,走了沒兩步,正想起跑,“啊!”我叫了出來,手臂被緊緊地握住了,去勢難停,一下子就扭到了。四爺一頓,稍微放鬆些,可還沒等我回過神兒來,又一把把我的身子擰了過來,我一下子被迫與他對視著,他的臉色看來很不好,越發的青白起來。我心裡低嘆了一聲兒,輕悄卻堅持地從他的掌握中掙脫出來,退後一步,想福身行禮,“四爺……”我話未說完,四阿哥冷冷地哼了一聲兒:“你除了這個虛禮,就沒別的說了嗎?”我低著頭咬了咬牙,他又何苦逼我,一股再難以壓抑的痛苦化為憤怒噴湧而出。我抬了頭看向他,淡然一笑。四爺一怔,盯住了我。
“您說的是,可現在叫您‘四哥’似乎早了點兒。”話一說完我就後悔了。四爺的臉色一下子竟白得有些透明,眸子卻黑得深不見底,就那麼直直地看著我不移半分,嘴唇有些輕微地顫動,只見他用牙狠狠地咬了一下,血絲隱約可見。我的淚意一下子湧了上來,卻半滴也沒有落在眼底。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到了《大話西遊》中的孫悟空——還有那滴紫霞仙子留在他心上的眼淚,如果現在能看到我的心……我不禁苦笑了一下,那上面恐怕流的是瀑布吧,下意識地捂緊胸口裡的東西。
四爺望了我許久,不知為什麼,也許是我的表情更說明瞭我的情緒,他漸漸地冷靜了下來,又是那個被康熙稱之為“剛強不可奪其志”的人了。他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又有什麼看不明白呢?我閉了閉眼,“方才是奴婢逾矩了,不知四爺找奴婢何事?”我淡淡地問道。四爺就那麼安靜地站在槐樹下,早春的葉子隨風起舞,在他的臉上印下斑駁的陰影——孤獨。我再想不到別的詞彙來形容我這一剎那的感覺。
“娘娘說你這兩天兒辛苦了,要好好賞你。”他的嗓音有些喑啞,我一怔,低下頭去輕聲說:“這是奴婢的本分,不敢居功的。”這是實話,這種功勞我半點兒也不想要,只要德妃別再提,我就謝天謝地了。
“上次回來……”
我一頓,思緒有些混亂,一時間沒聽清他在說什麼,忙仔細去聽。“你收到了嗎?”四爺輕聲問。“是。收到了,奴婢謝四爺賞賜了。”我又福了福身,抬頭看四爺愣愣的,心裡很清楚他想問卻問不出來的話,但我卻不能提半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夠了。四爺又問了幾句德妃的起居飲食,我恭敬地一一作答,然後是靜默。我們都心知肚明,對這種無意義的談話,不想也沒辦法再進行下去了。四爺突然抬起腳向外走,看他快到門口,行動快過了我的思緒,“四爺!”叫出口後,我怔住了。
四爺回過身來看著我,眼睛很亮,我吸了口氣,抬頭微笑著說:“四爺若是不急,就多留兩天吧。娘娘見了您,病也好得快些。她其實很想您的,就是怕誤了您的正事兒。”四爺靜靜地聽完,神色不明地點了點頭,又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我望著他的背影兒遠去,回身在樹下的石凳上坐下,從懷中掏出那個白玉扳指兒握在掌心,一股暖意傳來。
山上的晚風很冷冽,像刀子似的一下下割在我的臉上,很疼!似乎所有的知覺都跑去了那裡,我卻覺得這樣很舒服,因為這樣我就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心上的痛了。低頭看看玉扳指兒,胤祥……
自從我不在背後下黑手後,德妃娘娘的病真的慢慢地好了起來。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已是一週之後了。每日裡都有從京城裡來的快馬,給四爺帶來各種邸報、太子爺的信件等等。我在一旁瞧著,就現在來看,四爺還遠遠沒有幾年後他所擁有的權利,只不過是個年輕的辦差阿哥罷了。所以他留在這兒也沒什麼大礙,不會影響到什麼。其實太子爺也沒什麼實權,若不是有索額圖,他什麼也辦不了,仍要事事請示康熙,等他的禦旨,方可行事。
四爺越發的不愛說話,每日裡除了侍奉德妃,就是關起門來讀書,處理公務。見了我也是平常看待,再沒什麼不同,我放下了一塊兒心事兒。他如何對我,現在我並不在乎,可眼瞅著德妃一天比一天好,京裡卻沒什麼動靜兒,我的心亂成了一團兒。索額圖他改了主意?這可能性小的等於沒有,就算我的到來可能會帶來些微的不同,但決不會發生那麼大的變故。那就是還沒開始了,可四爺已經在盤算著回京去了。一來,德妃的病已經大好,他自是有公事要處理;二來,我眼光轉向正在窗邊寫字的四爺,輕輕嘆了口氣,他恐怕也不想再看見我了。如果他非要走我也是真的沒辦法了。就在我幾乎要自暴自棄的時候,京城卻沒了信兒。快馬一天沒到,四爺已是皺了眉頭,卻還強忍著沒去讓人追問;可到了第二天,還是沒有,心思玲瓏如雍正者,自然覺得事情不太對頭了。我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兒——索額圖動手了!想大笑自己的先見之明,卻發現自己根本就笑不出來,反而有一種更加壓抑的氣氛浮上了心頭。如紫霞仙子一樣,我也能猜中開頭,可也同樣猜不出結尾。
又過了兩天,連德妃娘娘都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了。眼珠子只是隨著四爺轉,可她又不能開口問。這裡外一夾攻,病竟又重了幾分,這下四爺是真的不能走了。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服侍的奴才們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可在宮裡混的,誰能沒這點兒機靈,人人都安生了不少,只是私底下面面相覷,交頭接耳的。
又過了一天,四爺派出去打探訊息的人一個也沒回來,他畢竟還是年輕,也不免焦躁起來,竟想自己回京城看看,我嚇了一大跳,費了半天勁,才讓他閃過一旁,怎麼他自己又想自投羅網呢?好在他身邊也有些個謀士,雖不像那個鄔思道那麼厲害,可也還是勸慰住了四爺,讓他少安毋躁。可誰知到了下午,卻是風雲突變,京裡來人了!
我正端著德妃的藥膳往正屋走,還沒進門,就被福公公攔在了門外,他示意裡面有人在,我點點頭退下了。轉身去找了冬蓮,才知道竟是太子身邊的人來請四爺回京的。我大驚,忙偷偷摸摸溜到了正房附近,可惜我無法靠近,只急得在原地打轉兒。沒過多久,人聲兒傳來,我忙閃到荷花池邊的假山石後面半蹲了下去。四爺送了個人出來,我仔細瞧了瞧,彷彿見過,一臉的斯文,可一雙眼卻是精光閃閃。
“四爺,您還是這就隨奴才回京去吧!”那人朗聲說。四爺皺了皺眉頭,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只聽他冷聲說:“我也想早點兒回去,可娘娘的病又重了,實在是放心不下。”那人頓了頓,又一笑:“太子爺也說了,回頭讓太醫院醫正孟國泰來給德主子瞧瞧就好了。”他眼光一轉,神神秘秘地低聲說:“太子爺可是有要事要與您商量呀!”四爺一頓,轉眼上下打量他,那人也真是了得,竟不怕胤禎那冰如鐵石的目光,我看得出四爺他猶豫了。我大急,這可如何是好,下意識就想沖了過去,告訴他不能去。剛動了動身兒,身後突然傳來冬梅的聲音:“小薇?你怎麼在這兒……”
我嚇了一大跳,猛地站直了身體。哎喲!腿好麻,我身子一歪,就向著荷花池子栽了過去。條件反射地想用手去撐住池邊的石頭,卻在眼角兒的餘光中看見了四爺驚慌的臉,電光火石間,我做了個決定——賭了!
“撲通”一聲兒,我掉進了荷花兒池子,原本看來沒多深的池子,我竟夠不到底兒,春寒的湖水一下子浸濕了我的衣裳,冰冷的池水呼地一下包圍了我。驚慌之中我喝幾口髒水下肚,這才想起來,我竟然忘了,自己也只會幾下狗刨兒而已。求生本能讓我撲騰了幾下,可也讓池水嗆進了我的鼻腔,沒咳嗽幾下,我只覺得一下子喘不上氣來。彷彿有一隻手緊緊地拉住了我,可還沒來得及去看,眼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喉嚨好痛呀!頭也很痛!我想抬手揉揉,卻發現手根本就動不了。使勁想睜開眼睛,卻說什麼也睜不開。費了半天力,終於開啟條縫,一陣頭暈目眩,定了定,再看。“小薇,你醒了嗎?快看!她真的醒了!”彷彿是冬蓮的聲音在我耳邊回響,震得我頭更疼了。一個身影兒分開眾人閃了過來,我用盡了力氣睜眼看清楚……太好了!是他!他沒走!!我放心地讓自己再回到睡眠的黑暗中。
渾渾噩噩地不知道過了幾天,有時醒來只是覺得人來人往的。可每天都會有一隻冰涼的手,來試探我的額頭,然後會在我身邊坐很久,有時我又睡了過去,再醒來時人已經走了。雖是處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中,可我心中隱隱知道那是誰,卻更是不願意清醒過來,面對我或許根本就無法面對的現實。我慢慢張開了眼睛,望著頭頂上的帳子,只覺得通體舒暢,意識清晰,看來我的身體已經恢複正常了。轉頭四處看看,屋裡沒人,冬蓮可能去做別的事兒了。這些天似乎一直是她們姐妹輪流來照顧我的。
也不知道那場動亂結果如何了。是成功了?失敗了?還是正在進行中呢……剛想坐起身來,頭暈了一下,眼前一黑,我趕忙定住不動,等著這陣兒感覺過去。閉著眼在心裡大概算算,我躺在這兒應該最少有個十來天了,那……正想著……屋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兒。我仔細聽聽,不對,不是冬蓮她們的聲音兒,是男人的腳步聲。難道是……我忙轉臉向裡,作熟睡狀。
門“吱呀”一響,一個人走了進來,直直地來到我的床前,沒什麼響兒動,我猜他是在打量我,就一動也不敢動,真的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麼。突然一隻手摸向了我的臉頰,萬般地輕柔。我一怔,這是……猛地睜開眼向那人看去……
胤祥被我嚇了一跳,接著就開心地笑了起來。我不是在做夢吧?怎麼可能呢?我伸出手抓住他放在我頰邊的手,緊緊握住,好暖!我沖他一笑,他一怔,我狠狠地就咬了下去。“哎喲!”胤祥大叫了一聲兒,卻沒把手抽回去,只是瞪著我,“你這是幹什麼?”我的眼淚嘩地就流了下來,胤祥慌了,忙過來把我連人帶被摟入了懷裡,緊緊地:“小薇,你別哭呀,我不是罵你。”他又伸了手過來,“喏!你想咬就咬吧!給!!”我的眼淚卻說什麼也止不住,好像那天喝的池水今天才排了出來。我低聲說了句話,胤祥沒聽清,湊了過來:“你說什麼?”我咧開了嘴:“你會痛,那我就不是在做夢了!”胤祥低低地笑了,隔著被子我也能感到他胸腔的震動。
過了會兒,他抬起我的臉,仔細地看著:“你瘦多了,這還不到一個月呢。你嚇壞了吧?”我點點頭,卻猛然想起了政變的事兒,胤祥既然回來了,那就證明事情應該是結束了,就如史書中所記載的那樣,皇帝贏了,那也就意味著四爺也沒事兒了,終於結束了……
我徹底放鬆下來,窩在胤祥溫暖的懷抱中,睏意又慢慢地襲了上來。我打了個哈欠,眼皮垂了下來,迷糊著就要睡著之際,隱隱地聽見胤祥說:“我再也不會放你一人留下了,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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