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樂漪望向陸乩野的目光也不由得有些複雜,她從未與陸乩野言說過自己心底的憂慮和懼怕,但他眼下卻能如此輕描淡寫地剖開令她一直提心吊膽地恐懼,讓她不必再顧慮只管抗爭,他會保她安然。

她想問陸乩野,可又是想從她這裡討些好處才會這般袒護她,話到唇邊又被她咽回去。

陸乩野上回已經告訴過她,他是因喜歡她,傾慕她才會如此。若再問一次,他恐怕又會氣得認為自己被折辱了。

只是“喜歡”和“傾慕”這兩個詞,委實不該出現在她和陸乩野之間。

“多謝陸少將軍。”殷樂漪平靜的轉了話鋒,“敢問陸少將軍為何裴召會在此?”

“自然是陛下欽點,讓他驗明對魏國的忠心。”

降臣終歸是降臣,即便為魏國立下天大的功勞,也抵不住君心難測,世事多變。

這也說明裴召這個威遠侯在魏國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殷樂漪想到裴召當初竟為此舍棄整個魏國和都城的所有百姓,只覺無比的諷刺。

馬車底盤忽然輕輕晃動了幾下,陸乩野起身坐到殷樂漪身側,掀開帷幔,兩人一齊望出去。

只見那衣衫襤褸的幼童趁著將士不備,佝僂著身子躲在馬車底下,伸出凍得青紫的一雙小手,撿起剛才殷樂漪掉在地上的食物不管不顧的往嘴裡喂。

外面寒天雪地,那食物掉在地上早就冷透,上面不但染了雪和泥,還有一些血跡,一看便知不能再吃,但這幼童卻沒有一絲遲疑的狼吞虎嚥。

殷樂漪見得此情此景,即便這幼童是魏國人,也很難不生出惻隱之情。

有士兵發現了他,拿起武器正要向他走來,殷樂漪拉了拉陸乩野的衣袖。陸乩野會意,抬手示意士兵退下,對方便又收起武器回到原位。

那幼童吃的太快不一會兒便吐了出來,他卻緩也不緩,瘦小的身體忍住幹嘔又繼續撿起食物往自己嘴裡喂,直到他將那地上的東西全部吃幹淨,又縮著背從馬車底下鑽出去小跑著離開了。

“為何會有這麼多流民?”殷樂漪忍不住問,“可是因為起了戰火?”

“是。”陸乩野放下帷幔,“戰火一起,第一個被殃及的便是百姓。這些流民大多都是從龔州維州還有崇州三個州郡逃難來的,許多州郡都不接受流民進城,他們便只能沿路流竄,直到尋到可落腳之地。”

殷樂漪面色沉凝,“這些流民在尋落腳之地的途中,是不是便極有可能死在路上?”

“冬日嚴寒,再加上饑餓就能輕易奪去他們的性命。”陸乩淡漠,“他們的命比之草芥還要不如。”

他見殷樂漪眉心微蹙,似是對這些流民又起了憐憫之意,笑道:“殷姮,這些都是魏國人,你又何必憐憫他們?”

殷樂漪聞言,抬眸望向陸乩野,見他神色如常,眸中毫無波瀾,好像半分也不憐憫這些魏國的流民。

“那你呢?”她輕聲問:“你是魏國的皇子,你可憐憫他們?”

陸乩野低笑出聲,似是在笑殷樂漪這問話裡的天真。

“不憐憫。”陸乩野輕描淡寫道:“他們未能有一個愛民的君主,能得這樣的下場也在意料之中。”

這番話實在大逆不道,若非陸乩野是魏國皇子,殷樂漪便要將他看做成企圖顛覆魏國社稷的奸佞之臣了。

“這種話不該由你來說。”殷樂漪壓低聲量,“陸少將軍,待你日後登基坐上龍位,你是可以選擇做一個忠君愛國的明君的,這些百姓也不必再遭受戰火之苦……”

陸乩野凝視她的目光微怔,旋即笑容變得意味深長,“殷姮,你莫不是一直以為我想坐上魏國的皇位?”

殷樂漪聞言也迷惑起來,“你答應與我聯手動搖魏國的皇權,難道不是為登上皇位?”

“錯了。”

殷樂漪更是不解:“那你為何如此?”

身為皇子既不想奪權稱帝,卻又要動搖國家的皇權,殷樂漪一時之間是在想不到原因。

陸乩野瞧清她面上的困惑之色,“你想知道?”

殷樂漪謹慎,“……你願意告訴我?”

陸乩野好整以暇的朝她勾了勾手,她好奇心被勾起,思量片刻後還是聽話的將頭湊了過去。

陸乩野便笑著俯首,將薄唇貼在她耳畔,與她親暱附耳:“我想傾覆朝綱,顛覆整個魏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