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張紅底墨書,灑金的字型上洋洋灑灑的寫著——

【縱世事白雲蒼狗,我心漪漪】

落字:陸郎。

殷樂漪目光凝滯在這一行字上,神情有些懵懂又有些茫然。

“公主。”木槿輕聲,“這莫不是太子殿下給您的婚書?”

紅豔的喜色,落筆留下的是她喚他最親暱的稱呼。他還寫著,縱世事白雲蒼狗,陸郎心中唯向漪漪。

這不就是他為殷樂漪親手寫下的婚書嗎?

殷樂漪嚥了咽喉,啞聲開口:“……木槿,你先下去罷,我想歇息片刻。”

“是。”木槿安靜的退出殿內。

殷樂漪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張婚書,她不知陸乩野是何時留下的,他既然早已備好為何不直接給她,反而選擇不聲不響地藏在她枕下。

這樣藏掖的行事作風,一點都不像他。他難道就不怕這紙婚書她根本就瞧不見嗎?

他心思是那樣的縝密,永遠算無遺漏,一切都該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中。

他不會不知道將婚書藏在她的殿中,便會有遺失的可能。

但陸乩野卻還是選擇這麼做了,他既希望殷樂漪能看見這封婚書,又希望這封婚書不見天日。

陸乩野多麼的矛盾啊,可偏偏在這一刻的殷樂漪,竟能讀懂他矛盾的心。

他怕殷樂漪會拒絕他親手為她寫下的婚書,怕殷樂漪在看見他的心後將他再一次拒之千裡,更怕殷樂漪不想懂他的心。

陸乩野那樣傲氣的一個人,在殷樂漪面前也會變得患得患失,舉棋不定。

殷樂漪的淚落在婚書上暈染開來,她忙用手輕輕拭掉那顆淚,不讓淚水暈濕陸乩野留下的字跡。

獸吟聲低低的響起,殷樂漪回眸望去,止戈不知何時悄然潛入了殿內,踩著無聲的步子到了她跟前。

止戈仰頭蹭掉殷樂漪臉上的淚,它謹遵著它主人的命令,代陸乩野看顧好他心悅的少女。

殷樂漪俯身抱住止戈的頭,淚水再也止不住。

一場雨下到深夜方歇。

子時三刻,本該是夜深人靜之時,越國公府內卻燈火通明。

前院中站滿了整裝待發計程車兵,陸蒙身著甲冑,手握長槍立在眾人跟前,沉聲道:“君王暴政,殘害忠良!我陸家滿門皆為大魏拋過頭顱、灑過熱血,上得起江山社稷,下對得起黎民百姓,宣帝卻因猜忌便要將我陸家趕盡殺絕,如此暴戾殘忍的君王不是我等該擁護的明君!”

“而太子殿下文武雙全,有驚世之奇才,更有治國之大能。今日邊關又傳來太子殿下擊退蠻夷的捷報,這樣的君主才是我等該擁護的明君!”

陸蒙將長槍往地上重重一杵,擲地有聲道:“君王暴政,殘害忠良,死在暴君手中的忠臣良將不計其數,大魏苦暴君久矣!”

“今夜爾等便隨我殺入皇宮,斬下暴君頭顱,匡扶魏國社稷,擁護明君登基!”

陸蒙徵戰多年,這一批士兵都是跟隨在他身邊的心腹,對他忠心不二。

但弒君推翻暴政沒有回頭路,眾人聽他一番陳詞慷慨激昂,軍心被振奮,都生了赴死之心。

只聽陸蒙一聲令下,越國公府後院的門被開啟,士兵們成群結隊的從這扇門中離去。

明日芙蕊公主遠嫁真國,宮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會放芙蕊公主出嫁這件事上,這是陸家動手的最好時機。

陸長廷領頭翻身上馬,他身著甲冑,褪下文官的含蓄內斂,周身的氣場都有了一股武將後裔的淩厲。

陸蒙斷後,待最後一隊士兵離開越國公府,他也要踏出府門之時,一支箭射到了他的腳下。

陸蒙腳步一頓,回頭往院中一瞧,越國公正舉著弓正對著他,“你今日要是敢行這大逆不道之事,你我父子二人便恩斷義絕……”

陸蒙靜靜地注視越國公良久,眼中忽而出現一抹厭惡,“我和父親縱然是血脈相連的父子,但我和妹妹亦是骨肉相連的親兄妹。”

“我的妹妹是陸家嫡出的小姐,都城中的第一貴女,她本該嫁個愛她憐她的夫君,再生一個聰明孝順的孩兒,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可只因宣帝一己之私,便強擄了她毀了她的一生!這還沒完,等她好不容易嫁了個人品貴重的夫君,都快要從那場禍事中走出來時,宣帝又將她的夫家滿門屠盡。”

陸蒙不懼父親的弓箭,身形佁然不動,“而你身為她的父親,卻一昧的忍讓退讓,只知愚昧的效忠那個害你女兒的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