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廷被引至陸乩野院中,見滿院紅楓,廊下窗沿大開,陸乩野正站在窗邊的書案前,抬手落筆。

他背直如松,神色淡漠,起筆落筆之勢大開大合,好不恣意瀟灑。

陸長廷將院中所有下人都清出去,推門步入陸乩野臥房,見滿地都散落著他寫過的紙,有詩詞賦甚至還有晦澀難懂的古文。

陸長廷繞過這些東西,走到陸乩野身側,氣得紅了眼,“阿圻,你糊塗!”

陸乩野眼也未抬,從容蘸墨落筆,“我與越國公府已一刀兩斷,你是自己出去,還是我讓人轟你出去。”

“你今日便是轟了我出門,也斷不了你我二人血脈相連的親緣!”

陸長廷見他案上的一方墨竟都快被寫的見了底,更是怒上心頭:“你要納妾,放眼整個魏國什麼樣的美人尋不到,你為何偏要將那芙蕊公主藏於府中?”

陸乩野納的愛妾據陸聆貞說十分的貌美,天下貌美女子何其多,誰又會將此女與那亡晉的芙蕊公主想到一處去。

若非是昨日貴妃那一場當眾認女,恐怕他們到現在都還不知陸乩野妾室的真實身份。

陸乩野瞞天過海的本事的確高明,可就是這樣一個聰明絕頂的人竟會將輕則丟官罷爵、重則性命難保的禍事惹上身。

“亡晉的公主是何身份,你又是何身份?你包藏她便是違背聖意!今日早朝滿殿的官員都是上折彈劾你的,待陛下一道降罪的聖旨下來,莫說是你驃騎大將軍的官職,就連你的性命都堪憂!”

陸乩野落下最後一筆,面無表情地將筆丟進筆洗中。

“她可死了?”

“誰?”

“殷姮”二字被陸乩野含在口中,他若此刻念出她的名,便會情不自禁地咬牙切齒。

他極厭自己這幅因殷樂漪而不受控的模樣,冷冷回道:“芙蕊。”

“自然是沒有,她昨日才被貴妃接回宮中,若今日便被賜死,豈不是讓陛下落了他人口實?”

“皇宮禁苑中,要殺死一個她有不盡其數的法子。”陸乩野滿目陰鷙,“不是今日便是明日,我等著她身死後悔的那日……”

等她死了,她便知道究竟是誰一直在護著她,他要殷樂漪後悔離開他。

陸長廷大為不解:“你既心悅於那芙蕊公主,為何還盼著她死?”

陸乩野聞言微微一怔,旋即嗤之以鼻道:“我怎會心悅她?”

小廝匆匆忙忙的從院外跑進來,見他們二人在說話,便欲言又止。

陸長廷道:“有事便稟!”

“是、是從前將軍在水榭外種的那一湖芙蕖花全死了,小的們也不知該怎麼辦,所以這才來請示將軍……”

陸長廷正因陸乩野的事煩悶不已,這小廝卻不知輕重的來稟這等小事,“一池子芙蕖而已,死了便死了,這有什麼好稟……”

陸乩野便掠過他揚長而去,“阿圻,你去作甚?”

小廝正要跟著陸乩野一同去,被陸長廷一把拽住,“那池死了的芙蕖到底有什麼特別,值得他現今還有心思去瞧?”

小廝吞吞吐吐:“是之前的少夫人愛芙蕖花,將軍在夏末時特意為少夫人種的……”

如今人走了,還反將了他一軍,他卻還惦念著那芙蕊公主的愛花。

陸長廷揮退小廝,扶額長嘆。

他餘光在一地的白紙裡,忽然瞥到一角紅色。

秋風四起,水榭之中擺著一方美人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