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金子解了妍孃的燃眉之急。有了銀錢的滋潤,小屋裡頓時煥發生機。

缺了半條腿的舊桌子請了木匠來修好,賀雲州三兩銀子的大手筆叫人心花怒放,更是隨手打了高度適合的小幾給妍娘做了一個簡陋的妝輿,赫舍國來的胭脂香料一個個擺在上面。

王柳明的造謠如期而至,只不過眾人並不相信。

“定是王柳明見人家夫妻情深又家底豐厚,沒了炫耀的本錢,所以才如此造謠人家。”

“……就是,就是,平時她奚落咱們還少嗎……”

姑姑請馬商帶來的灰鼠毛剛做了一條毛領,可不僅沒人欣賞,竟然還說她是嫉妒。

笑話,她還能嫉妒兩個粗俗之人嗎?

她一扭身,頭頂那隻素銀鑲玉春風化蝶簪一顫一顫。

妍娘在不遠處看得清楚,她忽然就想起來賀雲州說的,那兩只碧玉鑲嵌的蝴蝶眼睛太大,重重的墜下來,一味的求貴重而失了輕巧,果真像是隻沒能羽化成功的青蟲。

她心情頗好,買了幾株開得正豔的水仙回家去。

這幾日她與賀雲州相處的很好,心中的芥蒂一點點消散。對於賀雲州處心積慮製造的無意之間的觸碰,她也能接受。

她有時覺得賀雲州太過小心翼翼,總喜歡半夜摸摸她的臉,然後撈起一縷發絲放自己胸口,或者握在手中睡覺。害她以為家中進了老鼠,半夜囂張到她的臉上去。

作為半夜被打擾的報複,妍娘選擇展示自己豪放的睡姿。她怕冷,就將兩只腳緊貼著賀雲州的小腿,不一會兒涼了就再換一個地方。

想到這裡,妍娘心情很好的哼了一聲。

怎麼不算是一種雙向奔赴呢。

冰天雪地裡的小屋就在道路的盡頭,一道蒸騰的白色煙氣嫋嫋直上。妍娘加快腳步,從半開的窗戶裡看見了裡面的身影。

深綠色的常衫,印著深色的竹紋。他身形高挑,被向上支稜半開的窗戶遮去脖頸,只能看見垂下來的墨發隨著動作晃動,露出白色的裡衫來。

妍娘吸吸鼻子,“好香啊……”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厚的甜香,是五紅湯的味道。

妍娘倚著門,懷裡的那株水仙順著風微顫,賣花的老頭說這花有微毒,不能靠得太近。

果然,妍娘覺得腦子有點暈,聞著空氣中清甜的豆湯味,夾雜著懷裡濃烈的花香。鼻子醉死在繽紛的世界裡,卻強自清明的分辨出風中傳來遙遠的一抹柳絮新芽的味道。

春天要到了,妍娘感嘆道。

她幾步進屋,走到男人身邊,接過賀雲州手中的湯,抿了一口。

男人握著鍋鏟,半傾身下去觀察她的神情,帶著一絲緊張。

或許是這具身體依舊殘留著作為神明的自覺,他今晨推門是敏銳的察覺到鎮子外的柳絮抽了芽,現在應當帶著毛茸茸的鵝黃色等待回春。

回春……他夢想著自己的感情能夠回春。

他想扒開自己黝黑醜陋的樹皮,帶著一身流淌的新鮮又生機勃勃的汁液給妍娘,全然浸透,永不分離。

站在榻前,賀雲州痛恨自己的優柔寡斷。一面縱容著胸腔裡的賊心,一面剋制的掖好妍孃的被褥。

徐徐圖之,是他的策略。

但失策是人間常事,他看見熬了一早上的甜湯潤濕她的嘴角,濕漉漉的水色像是池塘裡的春波,一張一合無窮盡。

他想碰一下,但是不敢。

妍娘頂不住他炙熱的目光,將碗還到他手中,開口道:“春天裡外面人腦子都不大清醒,隔壁大娘跟我說要躲著鎮東頭的傻子,這幾天總粘著年輕姑娘。不過這也不奇怪,連那樹上的鳥兒都想著找個伴兒。”

“咳嗯……”,她說這瞟一眼姿色上佳的賀雲州,裝作不經意補充道,“你要少往外面跑,有些賊心不死的姑娘們又往咱們家跑了。不過不要緊,等春天過去了,人腦子清醒了,就沒有想找個人貼著的奇奇怪怪的想法了……”

妍娘見賀雲州楞住,開始思索是不是說錯了什麼顯得自己太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