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心落了地,可油然而生的是心中的酸澀,像是切開了裂口的植株,用汁液鋪天蓋地釋放著自己受傷的氣味。

她的父親母親,看不見她。他們那麼珍愛的寶貝,長大以後卻隔著看不見的透明牆。

她觸不到他們,他們愛不了她。

幾步之遙,她手腳並用的挪過去。父母卻埋頭在那個不停哭鬧的嬰兒身上。

樸實的莊戶人家,幾乎把所有的好東西捧給了孩子。肉乎乎的腕子上掛著細細的兩個銀鐲圈,不重不大,卻刻著細碎精緻的花紋。

妍孃的頭探過去,幾乎與父母親的腦袋鑽在了一起也沒能引起他們的注意。

她抬手,想要碰一碰眼前的母親。就在眼前,母親唱著哄睡的童謠,父親的撥浪鼓就在耳邊。

即使改換身體也不能忘懷的與生俱來的安全感讓妍娘忍不住淚,一滴一滴落在空中的絲線上,落在嬰兒的包被上。

她沉溺在這片悲傷的浪海中,心中的聲音愈演愈烈。

一個凡人,她本就應該和父親母親一起生活,從襁褓嬰孩到豆蔻年華。她本該擁有的是幸福的人生,而為什麼現在,她滿心的苦悶,連站起來都覺得身體沉重。

她無比渴望這份親情,哪怕拋棄一切。

哪怕拋起一切……

腦子中的聲音越來越大,她沒有注意到沾上淚水的絲線開始消失,連同包被裡的嬰兒也開始消失。

年輕的母親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拿著撥浪鼓的父親也呆愣著,空氣中唯餘妍娘低低的啜泣聲。

“是囡囡嗎……”

一雙軟軟的手撫上妍孃的臉頰,帶著哺乳期母親身上特有淡淡的香甜味。帶著暖意的手貼到冰涼的淚上,溫柔的抹掉。

“是長大的囡囡嗎?”聲音就在耳邊,臉上溫軟依舊。

妍娘不敢抬頭卻一把握住了臉上的那隻手。

摸到了,是母親的手,鮮活可動的,近在咫尺的,充滿愛意的。

她終於感抬起臉來,看見了年輕父親臉上掛著的驚喜笑意,搓著一雙手不知所措面對突然長大的女兒。

“囡囡,你,你能看見我們嗎?”父親結巴開口,一隻撥浪鼓習慣性的拿在她眼前晃了晃。

未流幹的淚依舊盛在眼眶中,妍娘抬起頭來,心中疑惑,“你們怎麼能認出我來。”

母親溫柔摸摸她的發,將跪坐在地上的妍娘樓道懷中,“囡囡的眼睛像我,鼻子像他,長得再大我們也認得……”

這場認親中,不知妍娘一個激動。胸前勒著她的母親的臂膀緊緊的,些微的顫動著。

“囡囡長得真好,都長這麼大了……”年輕的女子垂淚,洇濕了妍娘肩膀處的衣服,手指順著烏黑的發往發尾順去。

“囡囡的頭發又黑又亮,一定過得很好吧,阿孃還沒幫囡囡梳過頭發。”指尖插入發絲,帶著微薄的涼意小心翼翼的觸著女兒溫熱的身體。

盡管從年歲上來看,這樣的場景很奇怪,可年輕的父親依舊半扶著妻子,一隻手抬在半空中,伸出去半晌又縮回去拭幹眼中的淚。

他的身後有個包袱,放到地上的時候能聽見木製器具的響聲。青色的包袱上有幾塊暗色的痕跡被翻過去,露出了裡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