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娘進了最裡間的試衣房間。

臨窗,能看見河上初春如煙的柳,陽光折射到粼粼的河面上,恰時對上柳下的那個人。

妍娘揉了揉眼睛,熟悉的身形卻總也看不清臉。只能看見那人的手裡拿著一根豔紅的糖葫蘆,似是在等什麼人。

柳下的男人轉頭,目光正要對上,卻被一陣風吹過,垂柳模糊了面龐。門外,一位女侍敲門。

她託著那件綴滿寶石的胡服,是沙漠孤煙的熾烈紅色,是妍娘從未穿過的。

那侍女露出標準的一個笑來,“我來給姑娘試衣,我家特色便是尺寸有誤可以當場裁剪。”

她熟練撐起那件薄如蟬翼的紗製衣衫,理順流蘇與寶石腰鏈,便要往妍娘身上穿。

趁著間隙,妍娘往窗外看去,河邊的柳樹下早已空蕩蕩,唯有一根糖葫蘆放在原地。

一陣風卷來,那根圓形滾來滾去的糖葫蘆竟然咕嚕嚕滾到河邊,一聲清脆的“咕咚”,沉入河中。

距離遙遠,那聲入水聲卻彷彿就在耳邊。河風吹過,傳來熟悉的哐啷急切響起的竹鈴聲。

妍娘抬頭,猛然發現這座突然出現的江南小鎮,灰白色的牆體之上,那些尖尖的屋簷下掛滿了粗製的竹鈴。

她沒來由的心慌,再低頭,抔生已然在窗下的街道上。冰糖葫蘆沉塘的漣漪未盡,抔生的目光卻沉沉的仰望向她。

他的雙眸中,明晃晃的是不聽話三個字。

妍娘心驚,她立刻關上那扇窗戶。發現身上已經套上了那套胡服,有些份量的面紗寶石也被整理妥當。

而那個古怪的侍女,面帶微笑卻又死氣沉沉,“尺寸不合適我們可以現場裁剪。”

她再次重複一遍。

“不合適,這……這條褲子太長了,我要裁剪。”妍娘聽見了從布莊一樓通向二樓的木製樓梯吱呀聲,如同催命的倒計時一般。

可面前的侍女好像聽不到她的話,依舊立在那裡,面帶微笑重複道,“尺寸不合適我們可以現場裁剪。”

這是她第五次重複,就是一個傀儡。

一步一響,腳步聲就停在門外。妍娘心急,立刻抓住桌上用來減線頭的剪刀,不過一寸長的精緻銅剪刀,毫無殺傷力。

門被推開,整個鎮子彷彿突然靜音,再沒有一絲聲響。面前的女侍依舊是僵硬的微笑立在原地,潮濕的青石板上所有人都僵硬不動。

失了抔生的術法運轉,不過都是傀儡罷了。

“怎麼,想捅我第三次?”抔生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比起窗下略帶驚慌的一撇,想來他在來的路上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那把玩具似的小剪刀被妍娘握在手裡,是抔生來說連個威脅都算不上。

妍娘知道這一點,可本能的,她想找點東西防身,哪怕看起來可笑至極。就如同是落水的人,就算漂浮的稻草不足以救人,也會在慌亂求生中扯住。

她握緊那把剪刀,看見滿大街的人,包括近在眼前的侍女,在抔生的一個響指下便消失了。整個生機勃勃鎮子,變成只有他們兩人的死地。

靜的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可她還是開口了,“他們……他們都是你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