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被子雖然沒曬過,但收起來之前漿洗過,只是有些發黴。若是冷,把它放在那一床被子上面捂著,兩人睡加上屋內炭盆,不會冷的。”

一床大紅織錦的花被放到床上,小二貼心道,“我看著您們是剛新婚不久的,所以就拿了這色彩鮮豔些的。白玉京,給您家一般的感覺~”

門被貼心帶上,妍娘將紅色錦被鋪進床裡側,黴味撲鼻而來,山區裡堆積了三季的潮氣使被子摸起來像是浸了水一般。

被子筒成一個圈,盡量的減少熱量散去。妍娘嘆了口氣,今夜也只能這樣了。

“過來睡吧,今天都累得很了。”說是一絲都無察覺是不可能的,賀雲州應當是受了傷。

尤其實在玉京山頂,那一箭射出,唯有她離得最近,在他懷中一同搭箭。千鈞的弓弦,拉扯的過程中臂膀上的肌肉輕微顫抖著,似是到了他的極限。

玉階射出的那一刻,弓弦嗡鳴回彈,耳邊傳來他如釋重負悶哼,握著天門弓垂下的手臂依舊顫著藏在鬥篷下。

他的臉色似乎從她醒來就不大好,與以往不同,總是懨懨的往她身邊靠。

與情感上的相依不同,更像是癮君子一般不由自主便靠上來,莫名的沖動失去理智,如同窗邊那個吻。

他病了,妍娘下了自己的結論。

“賀雲州,過來睡覺了。”她爬到裡側,用力拍了拍外面的幹淨被褥。

垂散的發絲去了簪環,柔順的披在肩頭。她就那樣直視著自己,做出邀請的姿勢,甚至有些翹首以盼的拍著床。

他就這麼走過去,像是被牽了線的聽話木偶,亦步亦趨跟著她的指引。

他心中隱隱發燙,像是冬日回暖之時曬了暖陽的貓兒一般,每一根皮毛都想舒爽炸開。

他施了術法將裡側的被子去除黴味,臥榻裡側傳來一股溫馨暖意,夾雜著術法形成後的雪松氣息。

不知是緊貼失去一半神魂的舒適,還是這一日真的是過於勞累,眼皮沉沉垂下,沒有顧及睡前的打坐修行。

“賀雲州,你病了嗎?”客棧的床鋪不必世子府,沒有帳簾遮蔽,燈光恍然,妍孃的臉近在咫尺卻看不清晰。

“要不要叫大夫……”只看見一張嫣紅的嘴,靠的越來越近,熟悉的氣味令他安心。

他合上眸子,在撐不住,像是終於湍急河流之上落水之人終於找到一株浮木。

“或許吧……”或許他病了,可這六界之中沒有人能將他的病治好。

幾萬年的過往,有的人忘記了,可他記得。六界之中那些光明的,骯髒的,神需得一清二楚,靠著一顆道心,揹著該背的鍋,企圖將清明散落。

記得的過多,好的壞的全數寄存在心裡,活得太久,他的報應來了。人心不死,道心不生,可他的心有些不聽話,將一杆天平隱隱傾落,讓他也開始為自己的過往感到害怕。

大荒裡那隻妖怪,是他一直以來的心病。最近幾日,卻時常能想起他,每每想起,情緒便暴躁起來。

可今夜兩人同眠,竟成了他幾萬年來最安穩的一夜。是落到了實處的,作為一個真正的人,感知到身上重重的被褥,忘卻雜陳瑣事的一夜好夢。

落雪透過窗紙亮進屋內,如同天明。

雖然沒有帳簾的保溫,可妍娘蓋著那層紅被覺得有些熱意。她習慣了一個人住,現在即使隔著兩層被子,也有暖意源源不斷的從外側傳來。

以往與賀雲州不多的同房而眠,多在她醒是就看不見賀雲州的身影了。

可今日不同,外側的被子鼓起,一如賀雲州尋常行事,他的睡姿也極為端正。原本如冰原一般不近人情的臉在睡著時竟有幾分乖順,與賀成溪更相像。

妍孃的輕微動作沒能吵醒他,傾身向他那側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