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靜靜地看著篝火,視線落在舞蹈中央最耀眼的那個人身上。

赫蘭此刻已經把黑狼裘隨手丟在一旁,只穿著一件深色長袍,長發被隨意束起,露出鋒銳的眉眼。

他跳舞時毫無顧忌,腳步灑脫,身形靈活。

有人笑著向他扔了一把短刀,他順勢接過,手腕一轉,刀光映著火焰,帶起一道流暢的弧線。

下一瞬,他舞起刀刃,在鼓點的催促下旋轉,短刀幾乎貼著他的指尖飛掠而過,帶著一種不加掩飾的張揚與狂野。

周圍的人跟著他一齊歡呼,氣氛愈發熱烈。

謝臨安靜地看著,掌心輕輕摩挲著陶碗,碗壁光滑冰涼,杯沿還殘留著飲料的淺色印記。

他低頭抿了一口,舌尖觸碰到微微發酵的甜味,帶著北境特有的烈奶香氣,醇厚而濃鬱,是北境人常用來禦寒的特産飲品——雪釀。

謝臨不會喝酒。

所以高沖給了他一杯雪釀。它並不算酒,而是用北境特有的雪原乳和果漿混合,發酵後帶著一絲淡淡的酸甜,入口溫熱,回味卻有一絲烈意,像是溫順中藏著一抹鋒芒。

他想起沈珏。

如果沈珏在這裡呢?

他是不是也會像這些北境人一樣,肆意地笑,毫無顧忌地在篝火旁旋轉,隨手接過什麼東西就能揮舞一番?

會不會也會學赫蘭那樣,隨性地跳上一支舞,哪怕動作生疏,也笑得毫不在意?

他幾乎能想象出那畫面——

沈珏穿著輕薄的白色長袍,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雙眼微亮,唇角掛著一抹懶散的笑意。

那笑意沒有城府,也沒有算計,只有單純的快意和興奮。

也許他會拉著別人一起跳,腳步亂得不像話,也許他會大笑著搶走旁人的陶碗,仰頭灌下一口雪釀,結果被醇厚的發酵味嗆得咳嗽,眼尾泛紅,嘴裡嚷嚷著:“這什麼東西,怎麼比宮裡的酒還烈?!”

然後又忍不住再嘗一口。

——如果他生在北境,會是這樣嗎?

——會不會比現在更開心?

可惜,他沒有。

他生在皇城,生在那個金碧輝煌的囚籠裡,被按在龍椅上,被迫戴上一頂他不想戴的帝冠。

他不是不自由,而是被自由推得太遠,遠到他伸手也觸不到,只能隔著森嚴的宮牆遙遙望著。

他該是那種隨心所欲、能笑著翻牆逃課的少年,而不是被束縛在帝座上,去絞盡腦汁維持風雨飄搖的朝局。

想到這裡,謝臨輕輕吐出一口氣,握著酒杯的指尖微微收緊。

篝火映著他的側臉,投下一道模糊的陰影。

北境的風從篝火之外呼嘯而過,帶著遠方雪地的寒意,灌入他的衣襟裡,讓他微微清醒了一些。

他抬頭望向夜空,神色平靜如常。

只是杯中的雪釀,不知何時已經冷了。